在黑暗之地追寻光——横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记（下）

终于写完了，完美诠释什么是旅行一周，回味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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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把钥匙、留言簿之类的留在门厅，拿到房东太太复印的一叠传教小册子，倒不很重。

出门，一个个路口过，从海边泛起白色晨光，映出远处的教堂。

到车站买好票，到码头正好在一个区间内。虽然才不到5点，已经很多大概彻夜不归的年轻人在喧闹。公交站台上唯一座位被躺倒的人占据，我于是把包放在地上打开，蹲下准备拿点吃的过来。这时路过一个黑黑的小哥，突然弯腰朝我伸出手掌，出于好玩就也跟他击掌了。然后他就笑了，干脆跟我聊起来。

说是混血，爸爸挪威妈妈利比亚还是哪儿，反正老家那边很多中国人。

听说我从芬兰过来，表示芬兰语和挪威语差不多，北欧都差不多，我内心：瞎jb讲什么呢？脸上很开心的样子。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答没有也不想要，他很无辜：为什么？不喜欢？泥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喜欢？又猜我28岁了，我内心：%&*(%&^$&%*$*&?)*。旁边一个漂亮黑肤色姐姐在打着电话走来走去，小哥说那是他姐妹，昨天他撞见她在酒吧勾搭男人后二人吵架了，现在她不想搭理他，不过后来他凑过去了几次后姐姐还是跟他讲话了。

聊了一会儿，正提到我接下来的旅行时间，车就提前来了。虽然难免有种得救的感觉，但其实这种搭讪似乎也不赖。也许由于挪威是个让人安心的国家吧。

公交摇摇晃晃，不断跨海过桥。到山野间的终点站时天已几乎全亮了。

风吹在脸上舒服得不行。并不是只有一个人下车，但一个人走在前面，一条笔直的大路伸展向服务于巨型游轮和货运的斯塔万格西港口，两侧零星有一些小店，小山丘，不明所以的小屋。畅快得几乎奔跑起来。

然后在路上才注意到船票上写着最迟6点半就要check in，变得有点焦急，匆忙跑过去又没看到牌子，到了供车辆进入的大门口，发现紧闭着，幸好身后停着等开门的车上下来一位女士告诉我无车乘客要从另一边进入大楼，结果还是赶上了，换到装着纸质船票和提示卡的红色fjordline小卡包，坐下发现自己还算前几个散客，晚到的人很多。

有个人牵着一条喘得厉害的狗，印象深刻，后来在船上又遇见几次。

早晨出发的船上暖和得有点闷热，一片死寂，也不像vikingline那样随时放音乐。我简单转了一圈，拍到船体模型并实地确认各种区域、设施位置后跑到船头的休息室，正好找到个空沙发座，望着正前方窗外的岛屿不知不觉就和周围的人一起睡去。醒来是近一个小时后，已经到了另一片群岛，爬到甲板上去，阳光刺眼，如每次一样风很大，大得偶尔甚至觉得走不动路，小孩子也被赶紧抱起来。

刚刚穿过一座钢铁跨海大桥，两岸是海上乍看低矮的山，山间村落，也能看见钻井采油的平台，海鸥啼叫相随，十分幸福。顶上竟然也有洗手间，还有放着水盆、沙箱的露天“狗狗宾馆”，于是摸到了两只。其实似乎每次在船上都会或多或少摸到点什么。船尾敞亮，旗帜狂飘、卷起，迄今坐过插着爱沙尼亚、芬兰、瑞典、和挪威国旗的船。许多人就地坐下或躺下，我也效仿，清爽极了。

因为风吹久了还是头痛，不时回到室内转一圈又出来。

后来就只能看见茫茫大海，但往西望去，那可是北海、大西洋啊，即使是枯燥的深蓝色海面也让人激动不已——这一路千余公里，逆着地球自转东来，终于目睹亚欧大陆的尽头，却不得不就此转向朝北。肚子咕咕叫，才想起包在锡纸里的香肠，摸出来放在面包上，走到座位区挡风板缺口处对着海洋拍照，假装要带着干粮去发现美洲了，结果被大风吹到了地上。即使如此也独自一人就开心得不得了。比小鸟还开心。

差不多10点了，官方才往甲板上搬出一个烧烤摊子，配上音乐，客人也越来越多。

临近中午，快到之前，我又回到船头休息室，依然酣眠着一片，不过有了空座。坐下来等着见证抵达卑尔根，在靠岸之前又眯了一小会儿。

顺说这家游轮非常贱，明明只是短途，想使用网络却需要另外付费按小时购买。

google的离线地图也因为手机太渣不好用。于是没能提前做够路线研究。排队下船时才发现门口有在挪威总是做得很好的旅行小册子，赶紧取一本抱佛脚，结果拿成了挪威语的，最后悻悻故意遗留在了旅店窗台上。差点迷路，勉强照着一张英语小地图翻过山丘，到达另一个港口，也就是真正的游客区港口。一眼看到山上彩色房屋一串串像是腰带，海湾对面的成排彩色尖顶小房子，其中有两栋在维修，挂着和原来屋子一样的巨幅图片，并非照片却十分以假乱真，可见景色如画。

沿着岸边掠过一串白色船只，走到鱼市场，先是室内的，楼上即游客中心，看见非常丑陋巨大的深海鱼。然后到室外的真正老市场。

市场不仅卖各种水产，还有新鲜水果和挪威土特产，最赞的是挪威肉肠三件套，包括驯鹿肉、驼鹿肉、鲸肉，用国旗色包装起来，呈现出一种残暴的帅气。

水产都是有菜能直接点的，有的摊位有中文写“我们有刺身”之类。还有讲一口港台腔普通话的小姐姐远远就招呼你，立刻假装听不懂。逛一圈精挑细选，吃了一份写有best seller性价比看着也确实高的虾蟹鱼沙拉拼盘，其实也近20欧，但我之前已经算好了一定要留下足够的钱在卑尔根大啖海鲜。拒绝了饮料喝自己带的水。确实新鲜但有点咸腥，没办法，是北方的外海嘛。吃的时候摊位上高大的小哥就在我背后用西班牙语给一群老太太声情并茂讲解手里的大鱼，收获一阵掌声。

他们前面的板子上用各种语言写着“我们说xx语”，不过都是欧洲的，甚至包括波兰语之类。说不定是擅做美食的南欧人呢。即使只吃了一餐，这个鱼市场也确实是全程最爱的地点之一了。

然后就走路去很近的青旅，穿过教堂和小广场，所在的大道路名很酷。

发现是街边两间板房一样的小屋，还是纯自助式，始终没见到staff的影子。一进门就是厨房和休息区，一共两个双层床房间，不过显得挺宽敞整洁舒适，简单实用的布置也让人喜欢。扔下大包，手机上网订了从小地图广告处得知的机场巴士，在洗手池补充饮用水，外面太热，忍不住多坐了一会儿，三点半左右才出发去布吕根老城。

时候确实不太好，一些大街和大教堂也在包起来修。老城区有许多互相之间有摆渡车的小型博物馆。附带商店是开放的就逛了一家。

发现除了各种可爱而昂贵的纪念品还卖很多旧书，有旅游类也有真正看起来很私人的旧书，统一处理价约1欧元。可惜翻了翻都兴趣不是很大。

面海的标志性小屋前面是步行街咖啡座，后面是略高的山道，中间的骑楼式小道有的走得通有的走不通，在修的铺面橱窗里放着旧照片和艺术作品。

有个深色皮肤的街头艺人在演奏喀秋莎，很微妙，因为在奥斯陆王宫前也遇到一个奏喀秋莎的。一些餐馆外面贴着整张海报，上面是各种鱼的多语言名称，细读有趣。为了从外侧拍临海的堡垒，往小半岛尖尖的游轮码头走，路边小园子里海鸥自由踱步，很多商店，想着这是最爱的挪威，买点纪念品吧，被维京风情小汤匙的价格劝退，转念说服自己：因为是最爱的挪威，早晚会再来。

卑尔根是挪威最重要的海港，看见了很多名字都没听过的豪华游轮。

到头后发现这条港口路可以直接转上山，到那些估计算是豪宅的房子中去，不过选择了从堡垒区穿回老城背后的山路。一直走回玛利亚圣堂（名字不确定懒得查证了）底下，是可爱的建筑，坐在它对面的花台休息，听见音乐回头，似乎是家庭party，三楼一个人赤裸上半身躺在阳台上，很欢乐的样子。又走几步到老房子背后的博物馆旁边时，又看见一群当地人在漂亮的小阳台上放松地玩耍，北欧的夏天是这样了。到街心花园前，还有似乎是航海主题的旧物店，橱窗气势磅礴。

从显眼的入口乘坐著名的有轨观光缆车到山上。人很多，但没等多久。咕噜咕噜爬升。走出车站瞬间被山顶广阔的海景击中。观景大平台上已经很多人或坐或站，舍不得离去。视野角度从海和码头的方向延伸到整个城市、大桥、背后重山的方向，似乎还能发现远处群峰间海水的颜色。和罗瓦涅米一样有一根柱子伸出枝丫指着世界各地并标记出直线距离，旁边占据高处的餐厅则飞扬着北欧五国国旗。

沿着山顶转转，因为是本地家庭也爱来的山上公园，介绍还说有山羊，详细贴着羊们名字和照片的羊圈却空空，以为没了，结果走了一段到悬崖边发现一黑一白两只，站在凸起的小土包一侧，看起来紧张兮兮的，土包顶上则坐了一位可能是牧羊人的老人。

此外还有一些孩童游乐设施和放着彩色雕塑的山妖主题小园子。

我坐在游乐场旁边的亭子休息，一个估计一两岁的小崽子摇摇晃晃走过来，给了我一块小石头，看我收下，又从地上抓了好几把（注：这里不是粗口）石子塞我手里。很可爱。我表示感谢，并对跟过来的他爸爸笑。

纪念品店没什么新鲜货，买冰淇淋的人倒是很多，门楣上方面有一个轨道，两辆观光小车对开来去，萌萌的。拿着往返票准备坐车下山。其实并不很高而且据说都是大斜坡路，但因为连日奔波比较累，即使开到晚上11点也怕时间太紧，还是选了坐车。

这车座位很少，上来的时候因为反应最慢才被staff正好安排到驾驶室后第一间车厢的空座位，下的时候人多等了一轮，机灵地占到一个边上的座。没想到刚坐下面前的老头就请我能不能给一起的老婆婆让个座，说她的头不舒服，没听清，但既然人家开口了还是让吧。坐下后摘下老婆婆的帽子，发现全是血，连他们一起的姐姐也跟我对视一眼，双双惊呆，婆婆本人倒不以为意，下到山脚后似乎遇到当地人带他们去医院了。

一个人走回鱼市场附近。

先是看到冰淇淋，因为当地到处都查不到余额，怕最后钱不够，犹豫半天还是走向已经收摊一半的鱼市场，又犹豫半天，下定决心要来一份久闻大名的西班牙海鲜饭时，回头发现最后一份刚被买走。又不想在鲜鱼的地盘吃鱼薯。看了一圈后再次在那个多语言的摊位前停下，问一串鱼贝混合烤串多少钱，小哥反问我是哪里人，中国吗韩国吗台湾吗，同时亚洲语言招呼轰炸，我笑而不语，他还有点委屈说你为啥不回答我的问题嘛，然后用英语说了一个惊人的报价（小小一串约15欧）后，用汉语高声来了句“妹妹我喜欢你”，我大笑，他狡黠地说诶嘿我知道你是哪里的了，我笑个不停，表示谢谢，算了，他又说“没关系，谢谢你妹妹”。

再次认真怀疑这家伙是南欧出身。

最后走去看机场巴士停靠站。然后遇见宽大的当地中心商业广场。在小亭子便利店终于买了冰淇淋，白白嫩嫩的扑上提拉米苏里那种巧克力粉，坐下来吃了一会儿，又看见那个演奏喀秋莎的艺人换个地方继续，但依然没有收入。夜幕初降，抬起头山变得更好看，慢慢往回走。

7.

小小的旅店里住了一窝似乎不是同路的西班牙人，互相畅聊无阻。

我就默默坐在边上啃自带的面包和玩手机，对上眼神了就打个招呼或笑一下。晚间下了一场太阳雨，从面朝小巷的卧室窗户和后门都可以听见哗啦啦的雨声。到差不多了就第一个去睡觉，早上也第一个起来。

气温很舒服，全程最后一日了终于才降下来到21度左右，不过回了芬兰又是恼人的29度。磨蹭半天还是比预计的早出门，慢慢沿着稍显冷清的街道去机场巴士停靠站。经过一个路口时，碰见一只大鸟迷茫地站在斑马线前，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过马路。

有点像海鸥的轮廓+猫头鹰的颜色和纹路的大鸟，不怕人但一脸懵逼，在同一个位置站了好久，远远回头，跟它挥手再见。到的时候车已经停在那儿了，给司机只用目光扫了一眼二维码，随便找了个靠窗座位，安心坐下。

就这样，一周间，总是在清晨出发，抬头看着不落的太阳，自东向西横跨这座曾经只在书本上见过名字的黑暗半岛。

像是一直向往的旧时代的人那样，自由徜徉在船与海，城与博物馆之间，也在不眠的夏夜里睡得沉沉。如今终于算是踏上归途。

机场大巴开出没多远，就遇见一处轻轨终点站，列车头顶的挪威语似乎是写着到机场，不过在网上是怎么也没查到的。好几分钟里几乎一直沿着甚至压着这段轨道行驶，然后通过曾经在山顶看见的大桥，一座又一座，山与海交相辉映，吟唱着北国的传说。

卑尔根是真的一定早晚会再来的城市，因为是好几个峡湾的门户，又是南北重要交通枢纽。

机场不出所料小小的，门口对面山石上俏皮地写着“BERGEN?”，进入之后却感觉像是里加机场，内有乾坤，走了好久才到登机口。看好地方才折回去购物。挪威机场的免税店纪念品种类确实不怎么样，好在高纬度地区的高热量食品总是做得好，犹豫后下定决心吃自己，买了Freia的大包巧克力威化和一种类似妙脆角的巧克力涂层咸味零食，前者的小包装撕开后是用挪威语写的hiking注意事项（之前广播说是山区行车，似乎理解错了），自己从路上开始吃一半，剩下一半连同后者带回芬兰送给在照顾的孩子。

上次从德国带了零食他们就很高兴，比起买手信给衣食无忧见多识广的成年北欧公民，还是给孩子比较两头讨好。

结果奇葩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排队登机的时候，工作人员来，把已经在安全区的所有乘客叫出去重新排队安检。

本来就是小型机场，大家陆陆续续早来才没有拥堵，突然一起过安检，等了好久好久，登机后也继续等后面的乘客，硬是在天气晴好的情况下晚点一小时多起飞，完美错过从赫尔辛基机场回村的火车。

在摆渡车上遇见一句英语也不会的黑人姐姐，大大咧咧讲着自己的语言，倒也勉强能沟通，觉得挺厉害。看到根本连芬航官方标记都没有的绿色小飞机时也互相惊讶地确认。大概是什么子品牌。

起飞后，从窗口看到了小团的云朵下漂浮的一簇簇海岛，算是超美的最后一面，第一次忍不住在飞机上拍照。

看到时间知道肯定赶不上车后，要了一杯咖啡。邻座坐了一个听音乐很久的光头胡子俄罗斯小哥，在挪威工作放假回家，主动帮我放行李，很nice的样子，表达担心赶不上火车又不够钱买新车票的焦急后说可以直接取点钱给我，不过起飞前见缝插针给雇主发了短信求助，降落时已经及时打来了钱，即使如此他也在走转机通道告别时留下电话号码说万一取钱遇到困难打给他，名字也留下了。

那之后，自己顺利买到了火车票。

已经回来半个月了，依然念念不忘。几乎不敢一张张翻看拍得过多的照片，怕心魂还会被勾走。回来以后给雇主看照片，她也很兴奋，说自己从小就是挪威的big fan，因为那儿有她最爱的马，看了图确实可爱。

是真的好喜欢挪威。对不起了，与之相比瑞典只是个前菜（其实再早还有个图尔库没写进去），这三篇日记大致就是前菜（斯德哥尔摩、奥斯陆），主菜（斯塔万格、吕瑟峡湾），甜品（卑尔根）这样。

去之前是遥远的有点叶公好龙的喜欢，因为名字、地理位置、历史、社会发展程度、二次元角色之类；去之后则是因为了解了一些，更加喜欢得不行。

在心里它已经等同于前所未有的自由感，无穷无尽的美景、美食和身体力行的参与。不仅仅是因为我爱海洋这么简单，临海的地方那么多，挪威是完全不同的，壮阔的峡湾，隽秀的群岛，磅礴的冰川，从油田到极地，浓郁的维京文化，各有色彩的城市——哦对，在斯塔万格的房东太太听说我接下来要去卑尔根，说这两个城市很不一样，有的人喜欢斯塔万格这种，有的人喜欢卑尔根那种，然而后来我发现自己是两种都很爱。这样一个国家，自有个性，沉默冷静，却充满力量。

虽然是物价超高又不用欧元，交通也不怎么方便的国家，但如果真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会抛弃芬兰搬过去呢。

另一方面，终于深刻感觉到，今年份的旅行算是足够了。十分满意了。虽说希望最美妙的体验永远是下一次，但至少短期内从期待值上讲再没有能够超越的计划了——除非再去一次，到别的峡湾和更北的地点。说起来，拿回来了许多小册子，每一本里都有好多闻所未闻的惊喜目的地和玩法推荐，有的在当地来说还非常重要。回想起中文网页上那些零星介绍，果然还是，会英语才能知道更多、走得更远啊。

不过看目前的情况，还是先蛰伏起来攒攒钱吧: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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