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萨十日

字号+作者:铁路小可爱 来源: 2019-10-16 15:34 我要评论()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三月初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西藏。跟上一次去,中间不知不觉间隔了大概有三年。当时想一定要每年来一趟,但因为种种原因,后来都没能成行。跟拉萨认识的朋友桑珠'...

三月初的时候又去了一趟西藏。跟上一次去,中间不知不觉间隔了大概有三年。当时想一定要每年来一趟,但因为种种原因,后来都没能成行。跟拉萨认识的朋友桑珠聊天,他说所以一旦做出决定,就要尽快实践,谁都不知道时间一过会发生什么改变。

担心早上错过飞机,前一晚选择在机场等待。

抽完将近一包烟,看了半本书,天也就亮了。这张照片是起飞前拍的。天还是一片模糊的蓝色。想起上一次去,因为是第一次,整段旅程很兴奋,并尽可能把旅程延长。从西宁一路大巴,火车,去了青海湖,看了敦煌壁画,最终从格尔木听着火车晃荡一整夜,第二天中午进入拉萨。

现在觉得已经过了那个阶段,去一个地方只想立刻抵达,不想兜转太多的时间在路上。

到了西部航向的一些登机口,已经能看到零落的藏民穿杂在里面。

长时间呆在城市,看到司空见惯的画风突然被打破,着实让人兴奋。近一两年我对城市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觉得所有的城市都是一个性质。不喜欢一群带着狼性的人在有限的空间里你争我抢,而实际上并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很多人貌似目的明确,实际上只是随波逐流。不喜欢人被物质和利益熏染到麻醉,而逐渐丧失了本性。而对精神生活有要求的人不同,你仍然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简单和淳朴。

西藏航空的尾翼映衬蓝天很好看,有吉祥的感觉。

红黄绿白蓝五种代表色,分别是火,大地,水,白云,蓝天。记得之前看过一部国外电影,男人去西藏旅行,为心爱的女人带回来五种颜色的经幡,他一一为她讲解那种颜色代表的含义。但已经想不起来那个电影叫什么名字。

没有高反,从机场大巴下来就去了布宫,跟藏民一起转经。

看一本书上说,一个人来西藏若没有高反,也能吃得惯藏餐,说明前世就跟这里有过一段缘分。途中坐下来休息,结识了藏族朋友桑珠,他比我大将近二十岁。除了他的汉语发音辨别起来稍有困难,我们聊起来几乎没有障碍。聊到他曾经的经历,西藏生死书,还有米拉日巴尊者,后来他带我去他熟悉的甜茶馆喝甜茶。

途中看到一些老人的衣服后背有一种特殊的图案,是一个黄色的月牙,月牙里是红色的日轮。桑珠跟我说,衣服上有这个图案的老人,代表她们已经年满八十八岁,只有这个年龄的人才会穿上这种特制的衣服。

我听着觉得很有意思。仿佛那个图案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特殊的保佑。

大大小小的甜茶馆遍布拉萨各个角落。与其说为了喝一种饮品,不如说是为了跟一帮朋友去打发时间。六块钱一小暖壶,加点钱就变成一大暖壶。喝得舒服觉得可以在里面呆一辈子。最有名的是光明港琼,但去了人太多,所以一直没去,觉得在哪都是一样喝。

一天早上一个人去喝甜茶,进来一个休息的环保工大姐,跟店里的男人坐一桌,几个人翻着抖音热络地聊天,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大笑。后来女人唱了起来,她唱了一首藏语歌,我觉得特别好听,高音部分十分婉转,确实有如天籁。后来她又唱了一首邓丽君的歌。但我觉得她还是唱藏语歌好听。碰到桑珠那天他也即兴给我唱过一首歌,我听过那首歌,叫洁白的仙鹤,歌词出自仓央嘉措的一首诗。天上的仙鹤,请借我一双洁白的翅膀,我不会远走高飞,飞到理塘就返回。

他们的歌声都能直接录音保存下来,但觉得那又是一种框束。应是从自然来又返回到自然。所以后来觉得听过一遍留在记忆里就好。

这个地方虽然日益变得兴盛繁华,但根里的东西仍然没有变。那种传承了很多年的好的东西,仍然能在他们的身上找得到。无论关于审美,还是情绪,都能用一种几近原始的方式去表达。好像对你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没有过多的设防,总是让你一目了然。这种淳朴和快乐,极容易感染到身旁的人。

跟以前的不同,是渐渐能欣赏身边一个普通人的美好,他们就在近处。不会觉得美只存在于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在西藏街头常常会注意到很多人的发型,男人的发型种类更多,有的梳辫子,有的盘着,而女人的辫子常常夹着五颜六色的丝线编结起来。呈现出一种很新鲜也很原始的美。

去色拉寺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奶奶辫子很长,垂落在她的背上,绿松石颜色的丝线如同高山上的湖水,看到这样的美,眼睛仿佛被清凉的水洗涤干净。于是一直走在她的后面,后来拍了一张她的背影。

在色拉寺看到一些完成朝拜的人下山,其中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

两个孩子的鼻子全是黑的,以为他们不约而同把鼻子弄破。后来发现所有的孩子全都一样。后面排队的一个大姐看出了我的疑惑,跟我说孩子的鼻子上是抹了灯油。这样做的目的是晚上不会被噩梦侵扰,睡得踏实。后来进到大殿,发现一个喇嘛在佛像前如同流水线上的工作人员一样,每个孩子经过,他都会去灯盏里挖一点烧黑的灯油抹在孩子的鼻子上。突然觉得就是这样心意单纯地做着一件事情,并且相信一件事情,让人觉得快乐。

在拉萨把能找到的书店都去转了一遍。

最有名的是古修哪书坊。但没有让人惊喜的收获。反而是一些没听过名字的书店常常会有一些意外的发现。喜欢的两家是风马旗,还有赤驮日。里面有大片区域都是跟藏族相关,在里面买到很多喜欢的书,如莲花生传,更敦群培的精神之旅,中观精要,色波的圆形日子,还有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情歌及秘史。

因为不懂藏文,咨询店里的店员,买到更敦群培翻译的罗摩耶那,和仓央嘉措秘史,送给在西藏认识的朋友桑珠。

桑珠跟我说,他曾经是一位藏文教师。更早的时候像很多藏族男孩一样被送到寺院,二十几岁的时候再还俗。转经的路上他一边跟我说,一边还拿出教师资格证来给我看。他已经五十几岁,说,到了这个年龄要抓紧时间修行,因为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不在了,谁也不知道。而现在还没有完成,不能浪费一点时间。

在西藏抽的一种本地烟,叫雪域。

烟支很短很细,很快就抽完一支。包装是个扁扁的深蓝色盒子,上面有莲座和雪山穿过云雾的图案。因为这个设计,很快喜欢上这个从来没抽过的烟。但听烟草店的女服务员说别的地方都不卖,只在西藏有。回北京的时候带了一条,现在已经抽完。但把空盒子都保存起来。

去的时候正好是淡季,布宫还在免票游览期。

上午拿身份证去窗口预约好门票,然后开始攀登这座雄伟的宫殿。拉萨是个小城,宫殿突兀地矗立在市中心,显得庞大而虚幻。它的身上凝聚了漫长的历史和无数信众的精神寄托,能量强大。于是时时刻刻总觉得被一股强烈的超感包围。

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一个年近九十岁的喇嘛,徐徐讲述他一生跟这座宫殿的故事。一直记得镜头中高大的红墙,还有他苍老缓慢的声音,感觉他的身体和灵魂已被深深砌入这个建筑,与它融合为一。这种完全的拜倒,绝对的信仰,让人觉得肃然起敬。

他让我想到前世。

转经

去桑耶寺是一个清早,天还没亮。五点起床从住的旅店出来打车,到大昭寺广场坐前往寺庙的大巴。路程两个小时。一上车发现没有一个汉人。车厢里有很浓的酥油味,还有煨桑的烟味。有个老头坐在我的左前方,穿着白色的藏袍。我注意到他是因为他的发型,灰白色的头发梳成小指一般粗细的两条长辫子,分两边垂落在胸前。

看着仿佛是一种古老的智慧象征。他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马克·吕布西藏摄影中的一个镜头。

听出租车司机跟我说之前去桑耶寺要坐船。当时看着这个老人,心想或许他曾经在河上摆渡,大概是因为从他身上我完全感觉不到现代的气息,他好像完全就是一个旧时代的标本,虽然过去很长时间,但仍然新鲜。后来跟他一路照面多次。是从桑耶寺回返的时候,途径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要停车四十分钟让乘客下去转经朝拜。只要迎面碰上他,他都会对我微笑。

我也对他微笑,觉得是一种极其难得的缘分。我从北京来到拉萨,走了很远的路,花了很长的时间。结果我们在清早坐上同一辆车,又在同一列朝拜的队伍中遇见。而我们交错照面彼此微笑的时间只有一分钟不到。

那天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年轻人,开着手机放了一路的格萨尔王传说唱。车里还有一些人在喃喃念经,车里一片黑,我坐的是一个靠窗的位置。起的很早但也完全没有困意,只是一路看着窗外绵延的山,只能隐约看到黑色的轮廓,有一颗星星很大很亮。

快到终点的时候才看得更清楚一些,八点正是黎明时分。

到了桑耶镇,觉得特别寂静。这里的一天还没有开始,但一些老年人已经早早出来开始转经。去镇上的小餐馆吃了一碗藏面当早餐,出来没别的事情做,就跟着他们顺时针绕寺。在北京,这个时间正好加入了浩浩荡荡的上班大军,在杂沓的交通和人流中不停地换乘,耳朵里一片嘈杂,兵荒马乱。而在地球上的另一个地方,在桑耶镇,此时此刻,跟那种繁忙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突然会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不知道哪一种生活才是真的,哪一种生活才更有意义。

记忆特别深的是绕寺途中的天色变幻。几乎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不同。最先发生变化的是寺庙旁边的一座高山,山顶先被日光照耀变成金色。继续往前走,变成金色的部分在逐渐扩大,然后等到一圈快要绕完,发现一整座山已经全部完成蜕变,那种金色一直从山上蔓延下来,把围绕寺庙的院墙上的小佛塔也全部照亮。这个时候正好走到寺庙大门,发现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那时突然想到一个词,佛光普照。

淡季桑耶寺几乎没有汉人,那天人也很少。

大部分都是藏民去朝拜,没有人看壁画。西藏有很多佛殿光线很暗,外面天光大亮,里面有时候一片漆黑。拿着手电依次看过,拍了很多照片,其中一张是这个“舍身饲虎”的故事。除了正殿转经廊里的大幅壁画,象征四大部洲分别坐落在东西南北方向的小佛殿里也有壁画,但里面很多壁画都被磨蚀。而且能看出来曾经被糊上了报纸,即便现在是被清除过的,但壁画上仍然有一些报纸碎片的残留,能通过那些碎片,看到那个特殊年代的新闻。

一天在公交车上看到司机等红灯的间隙,在看一本臧文书。

不清楚他看的是经文还是什么,但没有任何人对他开车中途阅读有过疑议。毕竟满车的人都在念经修行。想起有人说,在西藏,群众所崇拜的唯一的英雄事业,是在灵性方面的。

有时候会突然没有地方可以去,一直找不到目的地,会觉得焦虑。这个时候就会再次进入朝拜的行列,只是一心一意地绕着寺庙行走,走完一圈,再走一圈,一直走下去。

这里的人从来不会焦虑,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修行,抵达圆满境界,然后从轮回解脱。所以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坚定,也很踏实。有时候觉得他们的日常就构成一种行为艺术,给身旁的人以启发。

去往波密的路上遇到一位拾柴的老奶奶。我们只是中途短暂停留,很快就会离开她生活的这个村庄。

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只有我给她拍的这张照片。

从拉萨到波密,坐车将近十五个小时。从早到晚。不论安全还是时间,这段长途大巴的旅程超过以往经历中的任何一段。大概是因为每一段风景都各不相同,所以并不觉得累。前半段是晴天,中途海拔升高,分别经过米拉山口,色季拉山口,迅速变成雨雪交加,再往前走则是雪暴。

被交警拦下所有的车必须安装防滑链,就这么走走停停大概两三个小时,总算走出恶劣天气,外面景象已经有了很大不同,到处是森林,还有云雾缭绕的深山峡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朋友,朋友说想藏在这个地方老死。

在另一处地方停下休息的时候,看到了这个峡谷中的村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我们所在的地方海拔较高,所以下面一览无遗。太阳从云层穿过的时候会笔直投射到山谷,不过很快就又被浓密的云层覆盖。发给朋友这张照片,我开玩笑说这就是夏摩山谷。

这个地方确实让我想到夏摩山谷。夏摩山谷并不是一个特定的地理位置,它是一个概念。就如同香格里拉圣境。与世隔绝,不为人所知,而里面的人安居乐业,一个理想之城,一个乌托邦。

从波密回来,跟桑珠在玛吉阿米吃饭。

把我买的书送给他,他给我带了自己的唱片。餐馆里码放着很多本子,翻开看是游客在上面写的各种心情和寄语。桑珠跟我说他只会写少量的汉字,会几种不同的字体,有些会读,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有一个愿望就是做翻译,能把藏文典籍翻译成汉语介绍出去。但很遗憾。后来他拿过一个本子,用我的笔写了几行汉字示范给我看。

在更敦群培纪念馆看到了他曾做的笔记,很多个这样的普通横线记事本,都是用笔亲手记录。

里面的内容包罗万象,有随手记录的灵感,有翻译,有绘画,诗句,等等。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僧人,但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最终结局悲惨。西藏僧人很多很有学问,西藏的寺庙性质等同于一所大学,僧人在里面学习到各种有用的知识,如英文,绘画,哲学,医药等等。在纪念馆里还看到他曾经在印度画的很多画。

即便人已经不在,但看到这些字迹曾是他亲笔书写,还是觉得好像这个人活生生并没有离开。突然觉得人有随时做笔记的习惯很好,若妥善保管,它们的生命会比人的生命更长,即便肉体已经消失,人们还是能通过他的字迹,还原并窥探到他的生命。

然后他得以重生一次。

拉萨回北京的飞机,舷窗看到一道很壮观的峡谷,因为很深很宽,所以好像就在眼前。

后来在照片的地理位置上发现显示的是加查峡谷。百科标注加查峡谷是雅鲁藏布江第二大峡谷。用这张照片做了电脑桌面。突然觉得最终折服人类的不是物质文明,而是自然,也始终会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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