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伊朗的答案

字号+作者:铁路小可爱 来源: 2019-11-02 05:44 我要评论()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几年前的老文,基于一次去伊朗的旅行写成,所述之事皆为真实经历之事,这场旅行至今难忘,分享给你。那个女孩儿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正从太平洋荡到了波斯湾,就像'...

几年前的老文,基于一次去伊朗的旅行写成,所述之事皆为真实经历之事,这场旅行至今难忘,分享给你。


那个女孩儿对我笑的时候,我的心正从太平洋荡到了波斯湾,就像这里的网速一样,时起时落。

“你找到酒店了吗?”

女孩儿问我。

我呆呆地摇头。身边的刘畅一声没吭,我想他应该已经说不出话了,还好我反应比较机敏。

“你有什么旅行指南吗?”

我连声道,“哦哦有的有的。

”然后把我的《lonely planet》递给她,女孩儿刷刷地翻到德黑兰篇,对着上面的酒店指点了半天,然后对我们说,“我推荐你们去北部的这个酒店,这个酒店比较好。”

我一看,“这和南部隔得挺远的,去旅游景点不太方便呐。”

“但是它比较舒适,”女孩儿说道,“而且从这里打车去南部很方便而且很便宜的。”

“Ok,ok。”我还没发话,刘畅就狗腿地应承了,“我们就去这里吧。

女孩儿笑眯眯地说,“那我现在帮你们打电话问问还有没有房间。”

那天,我和刘畅就那么面面相觑地看着这个女孩帮我们预订酒店,帮我们买电话卡,帮我们打车,为我们付打车费。

到德黑兰时是早上七点,机场的货币兑换窗口要十点才开门,于是我们又面面相觑地收下了女孩儿给我们的“零花钱”。第一次见面就给别人五十多万这种情况,我和刘畅可以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垂足顿胸地发誓——绝对是人生奇迹。

这样的人生奇迹后来出现了无数次。

我们总说,我想去这个地方,因为谁谁谁去了这个地方,谁谁谁也去了这个地方,他们说这里美如天堂。我们总问别人,你怎么会想去那个国家?听说那里又穷又乱,没有人去那里,那里杂草丛生,尸横遍野。

我问刘畅,“你想去哪个国家?”刘畅说,“我想去伊朗。”

刘畅问我,“你呢?你想去哪个国家?”我说,“我想去伊朗。”

于是我们结伴来到伊朗,然后打车到了女孩儿为我们找的酒店。

当我躺倒在酒店床上,刘畅呆滞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竟然在德黑兰了……”

他说这话时,我正激动地回味着那女孩儿与我拥抱时的力道,她的身体和我所见过的女孩儿都不一样。这里的女孩儿身体都不柔软,她们身上包裹了一层层厚厚的衣物,我们拥抱时我像抱着她的背脊,她用她厚实的背脊弯向我,我们紧紧地拥抱,我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人如此倾注感情地拥抱过。

如果我们总看到一些理所应当的事,这些事情就会变成一本教科书,误导我们正确答案只有一个。

可世界那么大,哪里会有永远应该发生之事?

这天晚上,我和刘畅都难以入睡,我们像敷着一张新鲜的面膜,这张面膜贴在两张贫瘠的脸上,太多新的东西需要吸收,我们不得不拼命运作大脑。

也许你第一次听说敷面膜需要大脑来吸收,可这是真的,所有东西,在我们接受它前,它似乎都是假的或者错误的。


这里天气很热,我一边两手并用地擦着头巾里的汗,一边羡慕地瞪着刘畅。

他什么包都没拎,就挂了一只单反,相反我不仅长袖长裤头巾从头包到脚,而且还背着一只大大的书包。这天,我们睡到快中午了才出门。本来想去国家博物馆参观的,结果走着走着迷路了。

伊朗人民的英语非常糟糕。不过他们说英语的胆量和中国人民学英语的年数一样令人佩服。于是我和刘畅坚持不懈地周旋在身边的伊朗人中,看着他们一个不懂问另一个,另一个不懂再问另一个,仿佛一定要帮我们问到为止,又好像在玩真人版连连看。

是了,就是在伊朗人热情地一个指着东一个指着西的情况下我们遇见了Vahid。

那个手背上生长着温情毛发的Vahid,那个开车载着我们溜遍伊斯法罕的Vahid,那个请我们吃百分百新鲜的胡萝卜冰激凌的Vahid,那个对我们特别好的Vahid。不过当时,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会说英语,而一个会说英语的伊朗人,对当时处境的我们来说,就像遇见了一个中国人一样亲切。

Vahid来自伊斯法罕周边的一个小镇,现在正在德黑兰读研究生。

他长着一张典型的伊朗人脸庞,这种有别于东亚人的基因是刘畅来到这里后一直碎碎念的,他问我,“Yina,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长得很丑?”

我赞同地点点头,“会啊,他们会觉得你长得很丑。”

刘畅伤心地看了我一眼。

身边Vahid好奇地问我们,“你们在说什么?”

“夸你长得帅啊。”Vahid笑得没了眼睛。

那天我们聊得很开心,如果不算我们走路走了一个下午的话。

因为是周一,几乎所有博物馆都关门了,Vahid不知道,我们俩更云里雾里,于是我们傻乎乎地走了一个又一个博物馆,Vahid会对每一个他问路的人说,“他们是中国人,他们是我的朋友。”而每个伊朗人,他们都对我和刘畅说,“欢迎来到伊朗。秦,好!”伊朗的姑娘们,她们用迷人的大眼睛瞅着我和刘畅,刘畅小小力地扯着我的袖子,羞涩地对我说,“我都不敢和她们对视。”

那天下午我口渴地恨不得立马变成一只骆驼,腿酸得恨不得立刻弯成一条蛇,可是他们温情的招呼像一张水床,我不知所措地坐在上面,在起伏中一边感恩,一边难过。

回到酒店后,微信里有一个朋友问我,那边没有战争吗?

不。这里平静而祥和。我告诉她。

这里的姑娘可以用黑色的衣服告诉我什么是青春,她们可以不露出头发就让我知道什么是美丽,这里的人们仅用眼神就让我感受到什么是生命。


看到Vahid,就会使人联想到上个世纪的中国人是不是也这样纯朴。Vahid一直对浪费了我们一个下午的时间而感到抱歉。

他说我们去伊斯法罕的时候可以打他电话,他会到车站来接我们,然后帮我们找酒店。

我和刘畅又开始面面相觑,不过好歹来了几天,我们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震惊了。刘畅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嗨,他不会是喜欢你吧。”

我一个耸肩把他的脸给耸走了。

这厮,又不是在中国,你中文说大声点会死啊。

过了几天,我们坐大巴去了伊斯法罕,并且“听话”地联系了Vahid。可是事情呐,只要发生在伊朗,似乎永远比我们想象地还要好,Vahid的父亲竟然也来了。

于是面面相觑成了我和刘畅在这里的招牌动作。

这个身体硬朗的老人比志愿者还热情地为我们搬行李。我和刘畅上车后,他拿出特意为我们准备的桃子和李子,Vahid为他的父亲翻译说,“这是从我们家果园里摘来的,特别新鲜特别好吃。”

我小心翼翼地剥着桃子皮,仿佛剥着他父亲的心,桃肉丰满鲜亮,咬在嘴里全是清甜。

当我们出门在外,真正影响我们的不是一个城市的景观和历史,而是那里的人。

无论一个地方有多么美的景色,一旦我们遇见不喜的人,就觉得走到哪儿都是黑白无常。而无论一个地方多么单调,只要那里的人好,就算真见了黑白无常,也会夸这只小斑点狗真可爱。

“你们要喝水吗?车上有冰箱。”

我手一抖,Vahid接着问我们,“你们酒店找好了吗?我父亲说你们可以住在我们家。”

啊?

我和刘畅似乎在朝斜眼方向发展。

要住吗?

我用眼神询问刘畅。

“他们是不是出于礼貌啊?”

刘畅结结巴巴地对我说,我怀疑中文到底是不是他的母语了。

“Yina?”

Vahid叫着我的名字。

“啊,额,我们怕太打扰了,”我说着违心的话,“要不还是……住酒店吧。”

Vahid似乎不甘心,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望着我,难道他要用他的大眼睛说服我?我嘴里念叨着妈妈咪呀,其实我和刘畅都很想去他的家里,可是我们还没有从这个讯息中缓过神来。

作为中国人,我们理所应当表示感谢然后拒绝。Vahid沉默了。过了五分钟,他继续孜孜不倦地谈起了这个话题。

我再一次咬牙拒绝了。

然后我对刘畅说,“如果他再提起我就答应了。”

刘畅激动地拼命点头。

然后……然后Vahid把我们带到了酒店。


刘畅用他木棍似的胳膊肘儿捅我,“现在咋办?”

我气得瞪他一眼,“还能怎么办,把你办了!”

“要不,我们就说能不能去他家吃饭吧。

刘畅眨着他的小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我,此时我的眼睛一定也亮闪闪的,因为装了他的小眼睛。

“你去说!”

“别啊Yina,”刘畅双手紧握他木棍似的胳膊肘儿,“我英语不好,你去说。快用你的魅力迷倒他。”

我恨不得立马抽根火柴擦着他的胳膊肘儿就把这两条木棍儿给点燃了。这家伙,每次一碰上这种事儿,立刻闪变缩头乌龟。

于是我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在嘴里捣鼓半天,又吐了出来,然后再吸一口,再吐出来,再吸一口……

“Vahid,Yina有事和你说。

我一口气没喘上,倒是把肺里的气全咳了出来,咳得声嘶力竭。

“你还好吗?”

“Vahid,”我郑重地看着他,满脸通红,此时没有一个正要表白的怀春少女比我还紧张了,我怀揣着对刘畅的忿恨,对他说,“你真的太好了,帮我们这么多,我们真的超级想认识你的家人的。”

“真的吗?”

“对啊对啊,我们好想见你的家人哦。”

“他们一定也很想认识你们。

”Vahid看了看房间,问我们,“你们对这里满意吗?”

“嗯,挺好的。”

“那行,那你们先休息一下,过两个小时我来接你们一起去玩好吗?”

“啊?额……好啊!”

刘畅急得搔首弄姿,“你得直接说。”

“我怎么直接说啊?!”

“你就说我想去你家吃饭。”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Vahid看着我们俩像吐弹珠似的蹦中文。

我挑衅地看着刘畅,“有种你说啊!”

“没事儿没事儿。

刘畅讪笑着对Vahid摆摆手。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俩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到底怎么才能住进Vahid家里呢?

这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国家,特别单纯,特别热情,特别喜欢中国人。所以我和刘畅决定了,就算把脸皮撕下了丢到地上,我们也要去Vahid家里。

事实证明,我们就是作。作得心不对口,言不由衷。

于是在我再一次和Vahid说“晚上我们一块儿吃饭吧?”而Vahid正热情地准备向我们推荐饭店时,刘畅终于爆发了他北方大老爷们儿的器宇轩昂。

“Vahid,我们想去你家里吃饭!”

Vahid愣了三秒。

我赶紧趁热打铁,“Vahid,是这样的,一开始我们说住酒店是怕麻烦你,可是其实我们超级想住在你家里的。”

Vahid的脸笑成了一朵石榴花,石榴是我最爱的水果,也是伊朗的特产,他的笑比最红最大的石榴还要甜。

“我父亲刚刚还责怪我为什么不把你们带回家住,我们非常希望你们可以住在我家。

于是我和刘畅的两双小眼睛亮闪闪地映在Vahid的大眼睛里。

你要什么,你就说;你想答应,就别作。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藏头诗,有一个词叫直抒胸臆;不是每个人都爱话里有话,有四个字叫开门见山。

当然了,也不是每个人的脸皮都像我和刘畅一样掘地三尺还在表皮徘徊,所以最终我们如愿以偿。


Vahid家的客厅很大,就像他们的家族一样庞大,也许和他们平时更适应睡在地毯上有关。

Vahid的母亲是一位非常虔诚的穆斯林,她一身黑色装束,只有高高的鼻子突兀地露在外面,我总觉得他们的鼻子像一根坚挺的玉米,而我们的是一穗柔软的小麦。这是伊朗随处可见的传统装束,也只能由她们穿戴,像我这样低鼻梁的东方女孩儿被裹在这层黑布里,全然地变成了《千与千寻》里没有脸的幽灵。

家里只有Vahid一个人会说英语,他有三个兄弟,每个兄弟都有至少两个孩子,他们朝气蓬勃地用波斯语与我们对话,然后刘畅欢脱地用中文同他们交流,两方人马各说各话,各自哈哈大笑,留我在一旁流汗。

可以确定的是,此时的刘畅一定装笑装得和他装逼一样蹩脚。

晚上六点的时候,一大家子一起出去喝茶野餐。伊朗人一般要到晚上十点才吃晚饭,所以傍晚时许多家庭都会聚在广场的草坪或者水泥地上野餐。

我和刘畅总是对着他们家老太太做的红茶流口水。通常大家会在嘴里含一颗糖然后再喝茶水,可是每次还没等他们把糖罐递来,我和刘畅的茶杯底已经羞涩地裸露出透明的肌肤了。

我们还发现这里许多年轻人都爱玩排球,他们的娱乐生活像排球上的图案一样有棱有角,这也是他们玩排球的方式,简单地说,就是传球。

我和刘畅靠着我们的厚脸皮加入了一群年轻人中。

哦,天哪,快快快!刘畅!

我激动地大喊,只见球笔直地从高处飞到了刘畅后方,刘畅一个滑步向后,肢体左转一百八十度,双臂弯曲成九十度角,以打棒球的姿态十分英勇地……挥空了。

哈哈哈哈哈,你太狗了。

我嘲笑刘畅狗,然后自己笑得像条狗。

这时,新的一轮开始了。我前方的一个男孩儿示意地把球抛给我,结果抛远了,于是我果断抱头逃窜,睁眼时,身后Vahid已经技术娴熟地把球打到旁边去了。

我冲他讪笑,说,“我不太会打,你们都打得好好。”

他的大眼睛笑成两道弯,然后我在他的月牙湾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头巾散乱,刘海汗湿,面颊通红,两眼发光。

我知道现在的自己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毫无缘由地开心了。开心和自由像一对夫妻,好着好着就吵了,吵着吵着就好了,不是谁离了谁就过不了,可是我们总觉得它们应该正相关走一辈子。


第二天,Vahid和他的母亲带着我们俩去看了伊斯法罕著名的三十三孔桥,还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是当地巴扎的所在地。

广场的名字我实在叫不出来,它只适合从当地人的语言里跑出来露露面,对于我这样无信仰的人来说,它只是几个不同的字母,混乱地抱在一起。

伊斯法罕的这条河上有许多桥,这里本来是用于社交的场所。Vahid带着我们走到桥下,下面是一个个锁着门的小空间。这儿本来是茶座,年轻人会在茶座里一块儿聚会、交谈。

“为什么现在关了呢?”

刘畅不解。

“是政府下令的,因为怕年轻男女接触太多。

”Vahid平淡地解释道。

我突然想起昨天在街上看到一对年轻的伊朗情侣手牵手走在一起。在伊朗的街上,其实我可以看到不少男人牵着妻子的画面,妻子们裹着黑色的头巾,身穿长长的衣服,长及指尖的袖口下有一双温柔的手,丈夫的手就是从某只袖口伸进去的,然后两只手都看不见了。

可我只深深地记得那对年轻情侣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认定他们还没有结婚,也许因为他们露在外面的手,也许因为他们看彼此的眼神,也许是他们的面庞显得与众不同。

他们像两只快乐的小鸟,而一般夫妻看上去更像是母鸡护着小鸡。

这样的爱情仿佛一层新鲜的膜从纯黑的衣服上揭下来,越是克制,越是纯净;越是压制,越是激烈。

我们每到一个地方,都能看到一个城市的特质。而在这里,我竟然体会到的,是不自由的珍贵,就像这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能成为明星。

这个晚上和其他夜晚没有任何不同,这里天黑很晚,所以到了八九点大家仍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长着小麦穗鼻子的人混迹在各种玉米鼻子中。

我和刘畅手忙脚乱地冲大家微笑和打招呼,没有人忍心对对你热情的人不热情。

一切好像是从一户人家开始的。

男主人几年前曾去过中国,他激动地说他非常喜欢西安,然后是我和刘畅对他曾到过中国深感激动,三个人一激动就变成了旁若无人的蚂蚱,我们的声音弯曲成蚂蚱细细的腿脚,强而有力地蹦到周围过路人的耳朵边。

作为长着独特小麦穗鼻子的中国人,一旦被玉米鼻子们注意到,免不了就异种相吸了。

男主人的妻子抱着可爱的孩子想与我们合影,我和刘畅对合影一事早已习以为常,到伊朗才几天,我和刘畅就变成了模特专业户,专门摆pose帮助人们完成与中国人合影的愿望。然后是另一些人拿着相机想和我们拍照,我和刘畅突然发现我们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用他们的大眼睛瞅着我们俩,像两只聚光灯,于是我们被更多的聚光灯包围。

刘畅对我嘀咕着,“咋就没人问我们要签名呢。”

他说这话时,我正忙着抱那男主人的娃娃拍照片。

伊朗人对照相的狂热远不下于中国人,我把这归结于少见多怪,我也用它来解释为何他们对我们如此友善。而我爱这份少见多怪,如果他们带给我的感动叫“少见多怪”,那么我感谢他们的单纯和善良。我曾经讨厌很多人随手拍照的习惯,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存在在一个地方,人们不惜用一种苍白的方式来挽留,而不是自己的心灵和精神。后来我发现,正因为人类精神的健忘,我们才需要相片。

证明自己的存在是一件虚妄而愚蠢的事情,相片的意义并不在于此。

事实不需要被证明,只是容易被遗忘。

这个晚上我们拍了很多很多张照片,在自己的相机里,更多的在别人的相机里。我们照进去的从来不是人,而是感觉,是快门按下时那瞬间的感觉。


回到Vahid家后,我和刘畅就开始嘴角抽搐,手脚发抖,浑身冰凉,两眼翻白。Vahid一家人忙上忙下忙里忙外为我们准备做饺子的素材。

是的,我和刘畅一早就决定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为这家人做一顿中国菜。

刘畅是北方人,我也是自小吃饺子长大的,于是我和刘畅准备做几盘饺子献给大家。

所以接下来就出现了上面提到的我和刘畅各种身体不适的状态。我压根儿不会做饭,刘畅也是半瓶子醋。面对一家老小殷勤盼望的眼神,我的手指都开始打结了。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包饺子还有人录像和拍照,于是我瞬间化身米其林三星级厨师长,对着刘畅指手画脚。刘畅力气大,和面的活儿就交给他了。做肉馅对我来说是天方夜谭,于是只好委屈大家吃素了。

此刻是晚上十点。

刘畅不会擀面皮,也不会包饺子,好在我有百灵鸟般的灵性,面皮擀得各式各样,圆形的、长形的、三角形的,看着真像直接用鸟喙给撕的。

“你这擀得什么形儿呀!”

“一边拌黄瓜去!”我白刘畅一眼,“反正也不是你包。”

家里的女孩们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我一回头,四眼田鸡的造型直接框进了相机里。一个有着复杂名字的女孩儿一直待在我旁边,用小巴哥般的眼神瞅着我。

我拉过她不谙世事的手,小女孩儿的手带着自由的体香,我尽量挑了一块圆形的面皮放在她的掌心,抓了些馅儿戳在面皮中央,手把手教她。

女孩儿拿着面皮不敢包,她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蚂蚁,只在面皮的边缘爬来爬去,手指愣是不敢往下捏。于是我耐心地帮她把面皮中线给捏实了,再比划着让她把两边也捏了。那群拍照的女孩儿一窝蜂全涌到我身边了,她们看着那个女孩儿笨拙地把馅儿给挤出来了,都崇拜地望着我,望着桌板上那几排姿势各异站立艰难的饺子们。

我难过地看着那些长相抱歉的饺子们,还好它们坚强地挺立着,孤独地承受着刘畅鄙视的眼神。

“你包得实不实啊,别到时候煮成了片儿汤。”

“呸呸呸!反正不是我煮,靠你咯刘畅!”

这时,那个有着复杂名字的女孩儿拿了一本书递给我看,上面有一张图是中国的饺子。我很想高兴地告诉她我们做的就是这个,可是……我看了一眼在锅里挣扎的饺子们,它们正在努力证明自己真的是饺子,不是小面团,也不是片儿汤。

我犹豫半天,决定还是在确定它们不会成片儿汤之后再告诉女孩儿吧。

客厅里,大家都往厨房探头探脑,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小乌龟。Vahid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我一抬头就能和他们其中一位眉对眉、眼对眼,我一边想象着几分钟后他们僵硬的脸色,一边提前开始面露抱歉的微笑。

“Yina,快给我个盘子。”

“怎么样怎么样,片儿汤了没?”

“片儿汤了我还让你给端盘子啊,直接拿碗盛汤了呗。

我激动地窜到刘畅旁边,仿佛下在锅里煮的除了饺子还有我。

“太好啦!我们成功了!”

我和刘畅的小眼睛瞬间变成四颗流星,燃烧过后突然发现这里的醋和国内的醋几乎是两个星球的人吃的,接着当我们尝了一个饺子后,眼里瞬间遍布死灰。

此之谓流星。

“怎么办?一点儿味道都没。”

“做馅儿的时候不是特地做咸了么,怎么煮好了没味儿了?”

“而且这醋是人吃的么?!”

“Yina?”

Vahid走进厨房,在我们看来,此时的他仿佛带着审判而来。

我想我忘不了这一秒他殷勤的眼神和吃了饺子后抽着嘴角夸好吃的声线。

那顿晚餐,我独自承包了一个盘子的饺子,饺子们坚强地完成了进化,结果不小心进化成了醋,刘畅怜悯地瞅我泛白的嘴唇,我怜悯地看刘畅啃着伊朗特有的硬邦邦的饼。

Vahid一家对我们像家人一样亲,可如果他们再吃几顿我们做的中国菜,兴许就要撵我们出门了。陌生人的温暖像他们长及腿骨的大衣一样把我包围,我曾穿着Vahid母亲的衣服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脱了还给她,对于他们的包容,也是一样。

我和刘畅像两只蚂蚱似的一个弹跳蹦到了vahid家,然后再一个弹跳蹦去下一个地方。在这里,有那么多人对我们好。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对我们好,我们就会爱上一座城市,而现在那么多人用他们的温情拥抱我们,刘畅留下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把我的眼泪留下了。


撬去挂在眼睛、鼻翼、耳朵、口齿上的枷锁,我们将一个国度的温情塞进身体的每一个孔隙,每一位伊朗小伙儿的招呼声、每一个伊朗姑娘的笑语声、每一条街道的脚步声、每一座清真寺的响钟声……人生似乎是一片树叶的纹路,多数人走在正中间长直的甬道上,但总有人愿意沿着处子的体香去寻找不一样的风景。

于是我们才发现,许多真实并非真实,真正的真实刻在时光的皱纹里,需要用青春交换,在岁月里挖掘。

于是我把德黑兰放在心口,伊斯法罕在我的呼吸中起伏,几个月后上面布满生活的灰尘,它仍会在我行走的倒影里安眠。

每个人都需要寻找自己的答案,关于自己,关于世界。

而关于伊朗,我开始有答案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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