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日记重生】从二连到锡林:骑铁马的同学少年

字号+作者:铁路小可爱 来源: 2020-02-22 07:12 我要评论()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从任何意义上讲,二连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扎门乌德搭乘贩卖牲口一样的面包车抵达二连时,虽谈不上灰头土脸,却也被口腔溃疡折磨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偏偏酒'...

从任何意义上讲,二连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扎门乌德搭乘贩卖牲口一样的面包车抵达二连时,虽谈不上灰头土脸,却也被口腔溃疡折磨得一点食欲都没有了。偏偏酒店前台是个性子如爪哇懒猴那般迟缓的中年大妈,足足折腾了半小时还没拿到房卡。于是当那座忘了名字的超市出现在眼前时,我仿佛看见一座水电站正在开闸:那些如滔滔洪水一般倾泻而出的,全是心中的委屈。

购物袋里塞满了不搭调却实用的商品:漱口水是对付恼人的口腔溃疡的,尽管买不到李施德林的牌子;指甲刀可以将一个游客迅速拉回文明社会,降低了约会时踩雷的几率;纸巾虽然不够环保,但对于一个慢性鼻炎患者来说,它的重要性不亚于空气。

我必须感谢二连,它就像RPG角色扮演游戏中的存档屋,每当主角快要被干掉时,只要朝里面一钻,便能瞬间恢复体力。同样恢复的还有胃口,我们如愿以偿地吃上了“驼肉馅饼”:优质的骆驼精肉,夹在白花花的馅饼中,口感香嫩,瘦而不柴。

二连站墙上的花纹

随处可见吉普车到边境的服务

翌日,赶火车去锡林浩特。

解决早点的那家饭店,名字有几分喜庆,叫“吉祥三宝”。虽是大清早,大厅已经聚集了多位中老年人。他们喝着蒙古早茶,聊着不咸不淡的国事家事。我的羊肉沙葱包子都快吃完了,和我同时点单的一位“大金链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我的羊杂汤你下单了吗?”这已是十几分钟以来耳畔响起的第三声炸雷了,我真替那个动作迟缓的女服务员捏一把汗。因为“大金链子”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位杀父仇人。一条手指头粗细的大金链子,卡在他后脑勺下面的槽头肉沟渠中,锃亮的大光头比扎门乌德的草原还要顺滑平坦,仿佛压路机碾过一般。

在T4202次列车铁面无私的发车时间前,我已经没机会听到第四声雷暴了。

尽管蒙古纵贯铁路早已将一车车蒙古、俄罗斯甚至全世界的乘客带到了北京,但直到2015年底,隶属于锡林郭勒盟的二连,才终于修通一条连接中心城市锡林浩特的铁路。锡二铁路全长375公里,它从锡林郭勒盟西北部的草原扫荡而过,使二连和苏尼特旗的孩子们能以几十元的代价来到锡林浩特,接受更好的教育。这些中学生模样的孩子,先是挤爆了二连站候车室,又瞬间塞满了T4202次列车使用的25Z型车厢。

今儿正逢周日,这些学生迎来了返校日。就像大兴安岭和大凉山的绿皮火车那样,T4202次列车也无法改变化身一趟临时校车的命运。

临开车前,一个女生突然急吼吼地冲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惊魂未定。一看旁边有熟悉的同学,便开启了吐槽模式:“有辆车停在我家车前面了,我妈怎么倒也倒不出来,差点没赶上。”她坐在我斜对面,坐在我对面的女生,对旁边这位的遭遇浑然不知,一只红色的Beats降噪耳机,切断了她和周围世界的一切联系。

几分钟前,我主动帮她把24寸的拉杆箱放到行李架上。她轻描淡写的“谢谢”从嘴里吐出来时,都不带抬头看我一眼,就把耳机往脑袋上一扣,足够潇洒,也足够冷漠。

返校的学生大军

我是昨天中午从12306上购买这张车票的,彼时还剩余不少坐票。

然而T4202次列车离开二连时,无座乘客还是多得超出想象。他们可能凭借之前的经验,选择临时去窗口买票,结果却被周末返校大军杀了一个下马威。我在大兴安岭林区的绿皮火车上,就屡屡听到有人谈起他们在海拉尔或牙克石上学的孩子。林区和草原,皆为地广人稀之处。一个林区工人的子弟是不可能叫滴滴去学校的,正如一个牧民的孩子也不可能骑马去上学。你在林区或草原跋涉几十公里,也许只能看见一座孤零零的蒙古包,或铁路旁的无名小站,一种描写不出来的杳无人烟。

这些小城镇也不例外,加之人才外流,先是中学招不到人,后来小学也慢慢招不到人了。于是,孩子只能离乡背井,去遥远的大城市读书学习。而家长要么承受和孩子两地分居,要么干脆辞职走上陪读生涯,在中国复杂的教育现状面前,呈现出一种破釜沉舟式的悲壮。我所在的这节车厢,是中国铁路现存不多的25Z型客车。它曾有一袭漂亮的蓝白色涂装,可惜由于不可违背的政策,只能乖乖穿上一件墨绿色新衣,去迷惑那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他们以为这是绿皮车,却不知晓这节车厢曾经是如假包换的“二等座车”。

如今型号早已改变,但车内格局仍然沿用每排2+2式的座椅,而不是硬座车上通常使用的2+3式。因为这样的设置,车内过道显得要更加宽敞一些,让那些无座的乘客,得以轻松又稀疏地站成一列纵队。但无论坐着还是站着的,他们都紧紧捧着那只五六寸大小的手机显示屏,时而严肃时而爆笑,除了一个穿运动衣的微胖男生。他的发型酷似赤木刚宪,眼镜却像木暮公延那样斯文。左臂支撑在淡紫色的座椅上,右手捧着一本纸质书,封面的黑色书名大得惊人。

无论有心还是无意,你都能清楚地看到“一生气你就输了”这七个字。怀着好奇的心情扫了一眼豆瓣页面,只有22个评价,和5.5的评分。

从二连到锡林,列车要走行四个半小时。沿途停靠三个站点:苏尼特左旗,阿巴嘎旗和终点站锡林浩特。景色和几天前走过的蒙古纵贯铁路差异不大,仍旧由一望无际的草原、海市蜃楼的工厂、突如其来的城镇以及孤独远行的卡车等组合而成。牛羊的规模也很壮阔,到处遍布着内蒙古特有的细毛羊,它们大多身形肥硕,既能提供羊毛,亦能成为烧烤摊上的羊肉串。

如果此时放飞无人机,并把草原比喻成人类表皮的话,这些星星点点的细毛羊,毫无疑问就是一堆堆鸡皮疙瘩了。也有人一眼看出这里比蒙古国更加“现代化”的地方:基础设施和工厂都比较新,草场上安装了金属隔离网……

隔壁座有一对年轻情侣,从他们的聊天判断,两人应该都是蒙古族乘客。尴尬的是,他们只买到一张坐票。一开始,两个人轮流坐;后来,他们不可思议地坐在了一个座位上。这一度蒙蔽了我,误以为女生坐在男孩腿上。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女生的脑袋枕在男孩的肚子上,男孩则双手搭成一个环,轻轻搂着她的脖子。而女孩屁股下垫着的铝制行李箱,是完成这一高难度动作的关键。此刻,它正以固若金汤的身躯,促成一次如同雕塑般美妙的定格。两个人都已沉沉睡去,只留下一种叫爱情的东西。有的时候,它可以表现为一帧静态画面。火车坐久了,说不清是你在观察乘客,还是乘客在暗中揣摩你。有时你不想和某些人聊天,也想和对面女生一样用硕大的降噪耳机关闭全世界,却在迫不得已和身不由己的夹缝中,一次次败下阵来。如果不是斜对面的一个大姐,屡次用眼神“暗送秋波”,我也不会注意到这对母女。她们之间的亲情让人嫉妒,从上车起便一直有说有笑,甚至还会搂搂抱抱。母亲看上去容颜未老,女儿则正值青春年少。只有默契,不见隔阂,简直堪称当代和谐家庭的典范。唯一令我颇感意外的,是这位大姐每隔三五分钟,便会投过来一丝好奇的目光。这难免会有几分慌乱,谁也不想被人这般直勾勾地盯梢。要是遇到脾气不好的,没准会掷出一颗杀伤力惊人的手榴弹。它的成分只有三个字,“你瞅啥?”

我当然没有拉开手榴弹的引线,而是采用了更为人道的“以眼还眼”式土法。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以眼还眼:只要她看我一眼,我就还她一眼;她眼神里掺杂疑惑,我也掺杂疑惑;她展现出些许惊慌,我也展现出些许惊慌;她无奈地微笑,我也无奈地微笑……如此只消四五个回合,她便再没有朝这边看过来。兴许此刻她正在琢磨,这人到底是个傻子还是个变态啊?我想她没有太多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了,因为终点站锡林浩特已近在咫尺。

锡林浩特的登场,有几分乌兰巴托从蒙古纵贯铁路的大弯道中若隐若现的意思。相比乌兰巴托这头吞噬草原的怪兽,锡林浩特更像一把躲藏在地图中的匕首。没有嬴政,只有一台东风4D型柴油机车,像勇往直前的荆轲那样牵着T4202次列车狂奔。锡二铁路则是卷成轴的地图,它一点一滴地展开,足足耗时四个半小时,才迎来“图穷匕见”的时刻。锡林浩特的刀锋,斩断了锡二铁路的延伸,火车哼哧一声地停下,旅途戛然而止。

我故意没有第一时间帮戴耳机的女生拿箱子,我想等待一句温暖的敬语传入耳畔。但事实证明,指望一个不善社交的中学生撕下脸皮,无异于天方夜谭。我摇了摇头,在她一筹莫展的眼神面前,将那只24寸的行李箱举了下来,就像几个小时前我把它举上去那样。这次她的一声谢谢说得比先前稍稍有力了一些,却还是耷拉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我可不想以地图炮的方式去剖析00后的精神状态,他们还是一群成长中的孩子。就像我在锡林浩特面前,也只是个啥也不懂的菜鸟一样。那就干脆把姿态放得更低一些,毕竟这里的羊肉沙葱包子,可比二连的要好吃得多。

王祖贤趴在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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