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花

小时候家住底楼，门口有一爿花圃。虽为花圃，但并未种花，于是那一小片泥土地便纯然成了我自由发挥的领域。

苦瓜，荔枝，桂圆，樱桃……都往里扔过。基本上，往地里种什么，反映了那些天在吃什么。而西瓜籽是最爱，几瓣瓜吃下来就是一大把，不多几日幼苗就纷纷钻出来，那样子甚是可爱。

不过这些树啊瓜的，都等不到结局。也不过就是凭我的一时兴起，图了个破土而出的热闹。

久了，对这类植物开始失去兴趣，也就总期待着一些新的惊喜。

还真的，我看到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记得那是某个雨天之后，我和姐姐在家附近的小山坡玩闹。小山坡长着一些树，雨后，在树根附近，仔细寻找，总是能找到几朵蘑菇。或许当日我们就是在找蘑菇吧。然而突然它就出现在眼前，把我们都吓一跳。

就在眼前湿润又阴凉的泥土里，出现了一种我们前所未见的植物：整体看去，她的模样像一朵花；细细端详，这朵“花”其实是由几片绿色的“叶子”构成。说是“叶子”，却是极为不合适，因为每一片“叶子”都厚实而饱满，看起来简直是“多汁好吃”。

她的存在是如此突然，看上去不像是“从地里长出来”，而像是被“摆在地里”。

对，她太不真实了。

当日，我和姐姐跪在地上，围着她研究了半天，轻轻一摸都极小心，生怕碰碎了这个“不太真实”的东西。我们想了点办法，拿东西把她遮起来，免得其他的孩子毁了这颗珍贵的植物。

然而隔天我们再去看她，已经不见了。显然，是被人发现，并且整个端走了。

“那叫宝石花，”过了些时日，姐姐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很罕见的。

”

我又高兴又失落。高兴是曾经见过，失落是不知何日再见。

直到有一天，在雨后。我经过门口的小花圃，突然在花圃的角落里，看见一株似曾相识的植物：她的模样像一朵“花”，它的“叶子”看起来“多汁好吃”，她看上去不像是“从地里长出来”，而像是被“摆在地里”，更紧要的是，她的“叶子”居然有三种颜色，绿色、黄色、红色…

我激动得大叫，来不及放下肩上的书包，我现在都能回想起那个片段，我用颤抖的声音，对着家里书房的窗玻璃喊起来，“姐姐，宝石花！我看到了！这里！宝石花！三种颜色！……”

我和姐姐又虔诚地跪在地上，研究了很久。

我好想把她摘出来放回家，但担心她会死，便压住了这想法。

隔日，醒过来便冲到家门口的花圃。然而它不见了。

我没有哭，因为这情形不是第一次了。我只是后悔，为什么前一天我没有把她摘出来，带回家。她可是有三种颜色的“宝石花”啊，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能见到的，有三种颜色的“宝石花”。我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在花圃边，坐了一两个钟头。

果然，我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宝石花”。

她在我记忆深处埋葬，身上还带着泥土潮湿的香。

她成为我记忆深处的神话，散发出愈发梦幻的色彩。

之前，朋友圈特别地开始流行起“多肉”，我看了大家的花式晒图，对此不屑一顾。直到不久前的一天，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天哪，那是，那是我曾经的“宝石花”啊！

我突然好像又变回到，那日在花圃旁边呆坐的小孩。我的“宝石花”不见了，有人把她端走了。现在她成了畅销品，如果我想，我也可以几盆几盆地往家弄。当年门口的“宝石花”被偷走的时候我没有哭，现在我却哭了。

对我而言，她不是可以盆栽养育的多肉；对我而言，她永远是不可期而又充满遗憾的邂逅。

宝石花，我更情愿的是，再也见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