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妓院住了一晚

到达县城的时候，我已经骑了将近150公里，太阳刚刚下山，城市笼罩在一种墨蓝色的氛围里，黑夜即将到来。顺着街道找住宿的地方，要么价格太高，要么已经没有空房间，我感受到一丝丝挫败感。

在十字路口尽头，有一排平房，其中的招牌显示，这里面有一家旅馆，我赶紧跑过去碰碰运气。

拉开门，三四个人正围着炉子吃饭，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脸上布满风尘，穿着亮色吊带裙，两只大胸若隐若现，在谨慎而自由的不规律抖动。

房间里的摆设，很不像旅馆，没有前台，没有营业执照，更没有四五个挂在墙上显示世界各地时间的钟表。他们吃饭桌子后面就是大炕，大炕两面靠墙，剩下一面是宽敞的大厅，大厅周围有几个门，分别通向若干房间。

我既然已经进来了，只能硬着头皮问，还有没有房间？

一个大哥放下碗筷，冲我点点头，然后站起来，示意我跟他过去。

他问，要住贵的还是便宜的？

我说，先看看便宜的吧。

从大厅进入一个房间，里面黑洞洞的，进去则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大哥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开灯，“噔噔噔咔嚓”，“噔噔噔咔嚓”，大哥的背影在黑暗里摇曳。我扶着墙走在后面，不敢离的太远，也不敢离的太近。

下面有一个长廊，两边分别有三四间房，大哥打开其中一间，一阵寒气和发霉的酸臭味浸入我的鼻孔和汗毛里，屋子里面凌乱不堪且布满灰尘，彷佛多年没有人使用的洞穴。

我问，厕所在哪里？

大哥指指外面，示意走廊的尽头。

我站在走廊尽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阵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没错，这个走廊没有门，直接通向外面，天已经全黑，但是在海拔2400米的高原，月亮又大又圆，宛如一盏明灯。

在这盏明灯庇护下，我穿过外面肮脏的垃圾地，来到一片小树林里的一棵树下面方便，此时一首诗十分应景：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回到走廊，大哥消失不见。

我独自走上楼梯，回到大厅，原来大哥又回到饭桌，其他人已经吃完，大胸女人正在炕上玩手机。

我跟大哥说，带我看看贵一点的房间吧。

大哥指指对面的房间说，那就是。

没有锁，我推开门，房间不大，对面也是一个坑，堆着很不走心叠起来的被子，床单花花绿绿，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旁边的一张桌子，还算平整，但是表面五彩斑斓的污渍，记录着各种饮料留下来的印记。桌子上有一个暗红色的暖壶，把柄已经被摩挲出黑色的包浆。

旁边的两个玻璃茶杯倒还算是透亮。

我坐在炕上思索：首先，时间这么晚了，我也没有其他选择；其次，这家店虽然看起来不正经，但根据我路上的经验，也没什么大不了。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我走出去，跟大哥说，我住下了。

大哥说，住多久。

我说，一晚。然后，我把准备好的钱递过去，大哥揣在裤兜里继续吃饭。我瞥了一眼大胸女人，她也瞥了一眼我，就像两只陌生的动物，在互相侵入对方领地之后，确认没有危险但是表示疑惑的短暂对视。

她继续玩手机，我则出去觅食。

回到旅馆，我要了一暖壶热水和一个盆，在房间里完成洗漱，时间已经不早，我躺下准备睡觉。

我的睡眠一般是比较警觉的，就像狗一样以随时准备逃离的姿态来入睡。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哐啷”大门打开，“咚咚咚”脚步停在旁边的房间，“吱呀”房门打开，“你来啦”伴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哐当”房门关上了。

“这几天没来，想死我了...快点...别着急。”

“店里生意这几天不好...得明年才知道。

”

“别别别...你往下边一点...对对对。”

对话的声音逐渐被急促的呼吸声、有节奏的肉体撞击声和女人的呻吟声所取代，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略带哭腔、略微低沉的“啊”之后，运动停止了。接着，刚才进门的声音再倒叙一遍，“哐啷”大门一关，我终于可以继续睡觉了。

没过多久，我又被吵醒，这次进门声音急促得很，“哐啷...咚咚咚咚咚...哐当”。

没有任何声响，就像一个忍者悄悄潜入，又像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在夜行军，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可恶的是，我偏偏知道这支军队在进行什么任务，窥探欲让我不断支棱着耳朵，但终究敌不过睡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至于这支部队，是留在这里过夜，还是完成任务便离开，我就不得而知了。

越往中国西部走，太阳升起时间越晚，神奇的是，我的作息也随之发生变化，而且不需要闹钟，即使经过昨晚的折腾。

我快速收拾好东西，打开大门，推出车子，强烈的阳光沐浴全身。我就像一只刚刚冬眠苏醒的熊，伸了伸懒腰。

“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了不起的盖茨比》

（公众号丨浮想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