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楼外楼 ｜ 杭州行

要把我们这一家子全体动员起来去自驾游真难，恐怕雷峰塔倒他们也不愿动一动身去瞧瞧。

早上七点，我就起来对着镜子描画五官，一边还对躺着的妹妹鼓励打气催促软硬兼施，边往脸上上色边问：“起来没？”“还在发呆。”“快起！”“不！”催烦了，心里忍不住想：喊你出去玩还要求你啊。九点半，一家人总算浩浩荡荡出门。爸爸提一大袋食粮打头下楼，遇到邻居，对方问：“做客去哉？”爸爸说：“去杭州做稀客（玩的意思），去西湖。”又碰见一邻居：“做客去？”回答：“去杭州。”没几步，又有问的，只回答：“嗯。”

高架上看到许多玻璃房，看起来脆弱。开上西湖大道便越来越靠近西湖。路开始拥堵，快到了才知道导航目的地雷峰塔景区停车位已满，又一路往前开了好几处才找到有空余的——花港观鱼停车场。收费一小时三十，若到里面的“知味观”用餐，停车前两小时可免费。正好快到饭点，一家人就走进餐馆。

上二楼，装饰复古，选了靠窗临湖的位置坐下。每桌插两朵新鲜的红玫瑰，我好奇伸手摸了下放花的玻璃瓶，爸爸喝止：“别东摸西摸。”扫码翻看菜单，有标价八百多一道的，点了一个名叫“三元开泰”的铜锅，五碗米饭。服务员在我们点餐时依次上好餐具，倒上开水。

我们这桌的服务员看起来有些愣，但也蛮可爱，不太机灵的人在工作岗位上可以不必太紧绷，想点自己的心事偷偷闲，应该允许人有各种状态。妹妹问她“三元开泰”里面都有什么，她盯着菜单上的图挨样数给我们：“青菜、肉丸、鱼丸。”上菜以后发现不同，我笑：“服务员又没吃过，她自然不知道啦。”我们的铜锅等得最久，旁桌来得晚的客人的菜香早已飘到我们这。等的间隙，不习惯吃餐馆的妈妈侧身生硬地坐着，一面张望着其他餐桌上的人，好像多看看我们的菜就会马上来。有服务员端过去好几盘松鼠桂鱼，一些客人带了几岁的小朋友来，添上了小份餐具。爸爸也端端坐着，偶尔盯着一处发呆，有时候从兜里摸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再塞回去，好像等着老师发考卷的学生。

铜锅端上来了。估摸着都是现切，所以耗了些时间。六种食物都是球状，应该是完好地从原食材中用模具削下来的。素菜有莴笋、胡萝卜、冬瓜，荤菜有肉丸、鱼丸、虾丸，配菜是平菇和竹笋。清汤熬制，鲜嫩爽口。爸爸干了两碗米饭，看见他把碗拿起来用筷子扒碗底的米粒。

餐馆临西湖，我们吃完后站在河岸看被苏堤隔开的小半片西湖，游船隐现，远看堤上长出行走的一朵朵黑草，湖边有根根直立的枯黄色荷花茎，柳树掉光了叶子。十几度的冬日，暖凉惬意，是适合出游的季节，坐在西湖边可以一直发呆，但我们受限于昂贵的停车费，走过看过便好。妈妈指指湖里的鱼，说有这么多“拖鱼叼”啊（方言，问了妈妈，她也不知道普通话怎么说）。爸爸总安静地走在我们身后，左看看右瞧瞧，不声不响，偶尔发现他落在了后面，我们就默契地停下来等他。

从停车场走时，车在门口轱辘了一下，妹妹在摇下车窗的后座不自觉地问：“咋回事儿呀？”门卫叔叔竟然耐心地作答了：“这是减速带。”妈妈笑。爸爸开车绕湖行，我们坐着观光，看到骑车的人、步行到出汗脱掉外套的人、骑在爸爸脖子上的扎两个辫子的小女儿、看到许许多多瘦的高的飘满绿叶的树，还有打着白娘子旗号的主题餐馆，人虽多，但西湖的空气质量不错。

环湖结束。到达离河坊街最近的银泰百货停车场。本想去单向街书店或九溪烟树，一看车程四十分钟，选择了就近的景点。没想到单进地下停车场就排了四十分钟队，中途我下车去麦当劳的甜品站买了两个原味甜筒，服务员姐姐声音很甜，穿着粉红色短袖系围裙，会在冰淇淋上插一块小鱼或小牛的饼干，她把甜筒递给我的时候说了新年快乐，我也对她说。妹妹吃甜筒的时候，舔了几口就把多余的倒扣在我的脆皮上，说都给我了。然后她下车去探路，并提前步行到地下车库占了车位，方便进去后立刻能停车。堵车的时候，看到街道上许多穿着独特的年轻人和精致的上了年纪的老姐姐，妈妈每每看到，露出惊奇。

河坊街很热闹，热闹地只能看人，爸妈没有欲望走进任何一家店，只想快点离开，离开。我们为了人群误打误撞进了一条小巷，看到居民区的绿色塑料雨棚、五金店门口的家狗在晒太阳、没有生意的蔬菜店老板在滑手机，另一边则是鼓楼美食街、杭州丝绸、长沙臭豆腐、梅家坞龙井、兰州牛肉拉面、气味图书馆、张小泉剪刀等带有老字号商标的店铺，人往人来，付钱都排不上队。河坊街真的有河，是一条用规整的石块铺好的人工河，只有几厘米深的自来水在流动。有些店铺的装修格调给我以遐想，但看看门外攒攒的顾客，没有了继续想象的情致。和妹妹买了一瓶老酸奶，妹妹接过酸奶时怯怯却清晰地问：“姐姐，可以再给我一根吸管吗？”对方很快答应，并递给她。

一瓶酸奶我和妹妹喝了大半以后爸爸才过来吸瓶底——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下午太阳出来，已经热得我们把外套都抱在怀里，爸爸脱了外套以后穿咖红色毛衣，个子很小，比以前小得多，和妈妈差不多高，但妈妈要胖些，穿红毛衣和酒红色平底鞋，人群中十分鲜亮。她们在前面走，个头都小小的，好像该换我来保护他们了。

离开前去商场的洗手间时，妈妈在旁边刚擦干手，看到爸爸正出来洗手，就主动抽了擦手纸要递给他，他看到了却没要，湿的双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在左右裤袋上抹了两下子。妈妈对我说：“你爸真是老古董。”他用不惯擦手纸。

回家路上，我和妹妹在车上轮流睡了一觉，她在后座，倒在我们松软的外套上，一动不动，十几分钟后突然坐起来，醒了。

很累了，但晚上还是约了骆一起散步。七点见面，带了棒棒糖和橘子给她。她刚洗完头发，很蓬松，素颜。我们从小学走到初中经过亲亲家的小区才回到家，双腿已经走麻。听她讲遇到的奇葩相亲对象和最近的工作情况，我以为她对婚姻，看得要比她的妈妈更清楚，而工作上的事，有许多我不曾经历。有些问题，也只能让时间来解决了，此时此地，人能做的事有限。快到家时又遇见两位老同学，说是刚放烟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