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行记 | 孤独的巡逻人

刚到新疆的时候，对无论走到哪里都要查身份证这件事还充满了新鲜感。每次进到一个新的县城或乡镇都要下车被检查过身份证才能通过，甚至有的时候还用一个人体检查系统之类的仪器扫描全身，初来乍到的我并不觉得厌烦，还觉得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但时间长了，尤其在旅途十分疲惫时，还一次又一次地被要求下车检查身份证，也不免犯起嘀咕来：“哎呀，怎么又查身份证啊！”但还是睡眼惺忪地下车，进警务站，把身份证递给警察小哥哥，然后乖乖地走过去。

在新疆待上几天就能深切地体会到一张大陆身份证是多么重要，必须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以至于我回到内地好几天后仍然不改把身份证揣在兜里的习惯。

但有的时候，也没有查得那么严格，遇上一个警务站，警察小哥哥会先走过来敬个礼，然后示意司机打开后面的车窗，我们在车里的人就迅速地展开笑颜：您好，辛苦啦！小哥哥们就会腼腆地笑一笑，向车里张望一下，一摆手我们就可以不用查身份证就通过了。但那声辛苦了并不是客套话，是真心地觉得在新疆执勤的警察都很辛苦。

不光辛苦，我还老是觉得他们都很孤独。

在北疆的时候这一点感觉还不是很强烈，等到了南疆，几百米就是一个便民警务站，满大街都能遇见巡逻的警察，有的是三两个在一起，有的就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我第一天到喀什的时候去高台民居闲逛，本想走上去看一看，却发现每一个路口都站着一个执勤的警察，示意我不能上去。我询问他为什么不能上去，告示板上说正在整修不允许上去的标示明明还是去年的，我描述了半天，小哥哥睁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摆了摆手：我听不懂。

真是沮丧。

但我又特别爱跟他们交流，有事没事都爱跑过去问一嘴。“您好，请问去哪哪哪怎么走？”，“您好，请问这附近哪里有超市呀？”。小哥哥小姐姐们都会特别耐心地回答，每次问完我都会重复数声的“谢谢啦辛苦啦”，他们就会冲你露出那种特别腼腆的好像还有点意外的笑容，那样的笑容真的觉得看一万次都不够。

有一次，我们从喀什去乌恰。返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们一路上也没找到厕所。到了警务站查过身份证后就想伺机在警务站上个厕所。窗口里正好有一个在执勤的士兵，我们走过去，问他这里是否有厕所，但几乎是猝不及防的，小哥哥露出了一个特别特别温暖的笑容，好像在说：你们这群女生啊！然后起身从值班室里走出来把我们带了过去。

在新疆，常常会被那样的笑容治愈。

也是在去乌恰的时候，我们路过一个便民警务站，司机师傅要去加油，我们就趁机跑到一个天桥上去拍照，拍着拍着就被对面的警务站里的执勤民警看见了，摆手让我们几个过去。那里虽然离边境地界很近，但也并不是不可以拍照的地方，我们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警察要查下我们的手机和相机，我们只得乖乖地递上去，他随意地翻看了几下，便抬起头轻声地问我们来自哪里，要去哪边玩，我们也热情地回应了他，临走时跟他道谢说辛苦了。他也是那样的，露出了特别温暖的那种笑容。

新疆的景色非常壮丽，但人烟罕见，他们就每一日每一夜地孤独地站在那里，守护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有时候在行车途中，路过一些村庄，就会看见马路旁或站着或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是村庄里挑选出来的巡逻的人。站在公路和进村路的交叉路口，手里有时会拿着一个好像警棍一样的东西，痴痴地立在那里。有时他们会抬头向路过的车里注目，我在车里看见他们，觉得他们在巍峨的群山和宽阔的马路的映衬下看起来是那么渺小，又那么地孤独。

新疆太大了，有时又觉得，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孤独。

我们在伊尔克什坦口岸那里还遇见过一个自愿考过来的士兵，是个河南小哥哥，说话声音特别轻，我们央求他希望他能让我们去到国门那边看一下，他微笑着看着我们，有点难为情又觉得执拗不过我们，于是用对讲机跟领导请示，但当天我们抵达口岸的时间太晚了，领导不允许我们通过。我们就站在那里跟小哥哥攀谈起来。我们问他为什么来新疆当兵，还是在边境这样高海拔又十分辛苦的地方。他说他很喜欢新疆，也不觉得这里有多辛苦。我们离开后，他又转身走回他本来站立的地方，在周围广阔的空间下，仿佛刚才的攀谈从来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我们出去玩一整天，夜里才要返程，路过那些警务站的时候，我们就在车里看见那些巡逻的警察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寒冷的空气中。有时候，他们中的一个会走过来，打开车门，我们会大声地跟他讲辛苦啦！他就腼腆地笑，然后拉上车门示意我们离开。

那样的时刻，我常常自恋地希望那些声辛苦了能够冲淡他们哪怕一丝的寒冷。

新疆因为某种特殊的形势，全疆境内有非常多这样的执勤警察，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跟他们打交道，说上几句话，收获一些笑容。因着他们的存在，在新疆的每一刻都觉得很安心。不似人们长久以来的惯常印象，我常觉得，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比新疆还要安全。也不是因为那里驻扎着那么多的士兵和执勤的警察，而是即便没有那些孤独的巡逻人，那些有着世界上最纯真的笑容的人们也曾长久以来地温暖着我，守护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