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故事01｜最冷的一天

我还记得那天有多冷，那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天，只有15度。

新加坡位于东南亚，是热门旅游国家。我有家人在新加坡生活，到过那里几次。对我来说，新加坡交通发达、治安良好、气候宜人，但谈不上有什么独特之处。

2021年时，我在读大学，手上没有多少钱。为了去澳洲，我买了最便宜的机票，在新加坡转机，逗留当地二十四小时。那天到达新加坡机场后，我乘车到市区逛了逛。回机场时，遇上塞车，我顿感十分烦躁。载我的计程车司机是个50来岁的男人，身材胖胖的，他似乎没有受塞车影响，脸上总挂着亲切的笑容。

反正塞在路上也没事干，我就和他聊起天来。我跟他说起自己的旅行经历，他十分惊讶，说我一个大学生，自己一个人背起背包到处走，是个勇敢的人。当时，我当他是在说客套话，因为他当计程车司机，载过来来往往的陌生人，肯定遇过无数优秀的人，听过各种新奇有趣的故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经历也算不上特别，没有什么值得惊讶、夸奖的地方。

但我发现，他是真的对我的故事充满好奇，不断问我旅行的细节，最后他问道：“你理想的国家是怎样的？”

乌托邦吗？我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望着车外汗流浃背的路人，我不期然地说了句：“我喜欢四季分明的国家，希望夏天可以穿短衣热裤，冬天可以堆雪人。”

“所以一定不是新加坡咯？”他笑说。

“比起新加坡，还是凉快、会下雪的地方更好一些。”我回答。没错，我心里想。在这一刻，感受着新加坡炎热的天气，人被汗水包围，可真难受。

我给他看一些我在雪地拍的照片。他笑得很开心，问我去过最冷的地方有多冷。

“零下40度，也就是用华氏和摄氏计算，两者刚好相等的气温。你呢？”我问。

“我今年53岁了，这辈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新加坡，经历过最冷的一天，就是新加坡最冷的一天，那天气温是15度。”他说。

他的回答，让我的目光从路人身上，转移到他身上。很多人一生都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国家，但我以为，这些人都身处土地辽阔的国家中。新加坡是亚洲第三小的国家，即使是走路，人也可在一天内从新加坡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我没有想过，会有新加坡人从没离开过新加坡。

“怎么不去其他地方走走？”我问。

“每天接载不同的游客，听他们的故事，我也想像其他人一样，去不同的地方旅游。年轻时，我要照顾父母，现在，我要照顾子女。这辈子工作挣钱，不是为了自己享乐，而是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在我心中，家人永远排在第一位，比自己更重要。花钱在自己身上，例如去邻近的马来西亚旅游，也是一笔不必要的消费，可免则免。”他回答。

他特别喜欢游客跟他分享下雪的情景，50岁后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他认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看到美丽的雪景了。

“为什么呢？”我问。

“我家有太太和两个小孩。出门旅行的话得全家一起，然而这样的开支实在太大了。我希望家中两位小公主将来可以出国上学，代替我去一个会下雪的地方，然后告诉我下雪的情景是不是如电视所见那样美。”他说。

人生往往不能尽如人意，有时候好好活着，已花费了人的所有力气。人能走多远，真的可以用国家边界作为判断依据吗？世界上真有多少人可以实现梦想？我的梦想可以实现，是我自己努力的成果吗？还是也有人在背后竭尽全力推我一把？我开始对自己以往的想法产生怀疑。

“希望你愿望成真。”我说。然后，我再说不出什么话来，等待出发的兴奋心情中，渗透着一丝丝苦涩。

不知不觉，我们已来到机场。他帮我提下行李后，我忍不住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对我笑笑，拍拍我的肩膀，说：“孩子，世界是你的。快去寻找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乌托邦吧！希望你可以活在一个四季分明的国家中，每年冬天，都可以堆很多雪人。我在这里生活，也会感到很高兴，因为有人活在我的梦想中，我算是梦想成真了。”

我一定会找到的。然后回來告訴他，其實新加坡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