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出游

自从疫情之后，就很少出门了。不仅是很少旅行，甚至连走出家门去超市、餐厅这样的时刻也很少。被关闭的似乎不仅是整个世界的交流，还有我内心的某种心情。

这次借由参加朋友婚礼的机会去长沙游玩，因此而出门，就变得实在是一趟值得期待的旅行。事实上，只是在心理上做足了准备，至于要开始怎样的旅行，倒全无概念，只是在临出发前，匆匆查阅了一些旅游信息。

有时候觉得，休假和旅行似乎是完全相悖的两件事。假期一开始，明明应该是放松而从容的心情，却因为要出门旅行，而又变得紧张起来。因此，被旅行填满的假期，总是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而不够尽兴，又因为路途的奔波也没有真正放松下来。每一次休假的最后，似乎都是那样，在疲惫和休闲的交错中，匆匆结束了。

我们似乎就是被这样的矛盾所影响，出发当天，起床便沉浸在懒散而放松的心情里，慢吞吞收拾好行李，吃过午饭，又在沙发上闲适地看了会电视，临近出门的时刻渐渐逼近，却仍是一再磨蹭。

散漫、悠闲、脑袋空空，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出了门。

三个半小时的高铁，抵达长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空气里热气蒸腾，倒觉得比深圳还要热。在温热的暖风中，我们乘坐提前预定好的车抵达酒店，又一下子被大堂中的冷气吹醒。

在城市旅行总是这样，无论冬日还是夏日，室内和室外总是有截然相反的温度。细想之下，觉得这件事也很奇幻。

在真正了解长沙之前，我就已经听过许多次茶颜悦色，于是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杯。直到走进店里，我才知道它似乎是国风系列，总之名字都起得非常好听。店面遍及大街小巷，导致接下来的两天，我们一共喝了八杯。印象里最好喝的是少年时，最喜欢的名字是不知冬。

第二天中午才起，我们又磨蹭着吃了午饭，下午抵达岳麓书院，这是我来长沙唯一想去的景点。没有让我们失望，文质古朴，有许多值得看的旧迹，我们在里面流连了许久，还带回了一块碑拓校训的冰箱贴。相比之下，岳麓山倒显得平平无趣，又或许是疲惫的心情，让山林显得无趣。

后面两天只是在国金附近走了走，人潮汹涌，走在十字纵横的街头，只觉得像是香港、涩谷或者首尔、台北，店铺、品牌或者人群面孔，都差不多一样。这种相似会让人甚至有种错觉，也许，上一次在香港街头与我擦身而过的人，今日又与我在长沙街头擦身而过。毕竟近些年来，我们这些都市青年的城市游览轨迹，是近乎惊人的相似，穿一种风格的衣服，看同样的综艺剧集，去一样热门的城市，喝同一家网红奶茶。

一切都像是写好的程序，而我们只是在运行。

后面两天，因为参加婚礼的关系，我们来到了湖南乡下。在高速上看到了巨大的标语写着：尊重企业家，善待投资人。不知道为什么，读起来像是一种威胁，我们都觉得有一点幽默。后来从某个县下了高速，县城里马路空旷，几乎看不到人，只有许多精致而安静的楼盘，不免联想到我的家乡县城，如今也是一样的安静、空旷，连那些楼盘都显得已经失去生机，失去情绪。又转入乡道，看见了许多久违的田野和鱼塘。

田野间的空气和城市里完全不同，身心都放松下来，路边随处都是野草野花，看起来生机勃勃，我随手揪下来两支毛毛狗，在烈日下一边举着一边向前走去，土路两边间或有成片的荷花塘，荷叶连城一片，中间几头莲蓬直立着，有夏日将近的感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魂穿了少时的灵魂，被泥土、草木、烈日环绕。

直到我一低头，悚然在土地中瞥见了一只蠕动爬行的虫子。

我迅速跳开，神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悻悻然只觉得再无那样的心情，烈日也变得难以忍受，于是只好调头回到朋友家里，心里想着，要回去吹空调。

不免还是有几分悲哀，果然自己如今已经是在哪里都不会太开心的城市怪人了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