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高速,走10分钟的国道,拐入切山而建的乡道,山道勉强是双车道,不时有呼啸的大卡车迎面飞驰而过,在狭窄的山路里,这样迅猛的庞然大物很容易让我以为它是有预谋的朝我撞过来。路的一边是山,零星散落几户人家,另一边有时是山谷,有时是田地,地里种着玉米和稻谷,有的已经熟透,有的正青黄相间。偶尔,有正在收割的农人忙碌。
30多公里的路,走了快一个小时,一条往左的路岔路出现,尽头就是沙溪。停车,刚好正午,停车场的小哥在阴凉地里卷着裤脚,告诉我们24小时15元停车费。石板路上的空气被烤的扭曲,路两旁小溪的流水是唯一的声音。溪流边上的小商铺土墙青瓦木制门窗,时间使它们斑驳,土墙剥落,瓦缝生杂草。
沿路直走,一座被修复的古戏台,屋檐十二只飞角,檐下戏台三米见方,空无一物,被周围的一切赋予一种亘古的空旷。时间是这座戏台上的名角,一直在此演出,自身也被困囿于此。戏台左边的商铺大门紧闭,齐腰的铺抬上,一位小丑正在酣睡,夜晚他将在此演出,引得游人驻足拍照。
沿戏台往下,是一条河,我没有打听河流的名字,倒是河上的一座玉津桥,借着互联网名动四方。桥边未来画家们正在写生,桥石缝里生长出画家的各式颜料。
过桥后是一片田野,田的尽头是村落,村落后是连绵的山。我要沿着河流的反方向再走一会,路上会看见几匹马悠然吃草,马鞍放在路另外一头的石凳上,然后右转进一个普通的村落,路旁有一所破败的院落,这栋无人居住的院落是有主人的,主人正是在戏台演出的时间。我的终点是先锋书店,一会后,我在那里买了一本马尔克斯的《枯枝败叶》,然后计划在读完《百年孤独》后的某一天开始读它。
回到客栈后,我心里开始有了些某些情绪。我感知到它的存在且无法处理它,我不知道它从何处来,为何而来。两小时后,夜幕降临,整座小古镇稀疏的路灯昏暗、静谧而黑暗。到9点时,商铺的老板邀约关门,酒吧里还剩痛仰、贰佰、张玮玮、宋冬野、南京李某们在歌唱。歌声小的吝啬,传不到隔间的铺子。
我在穿过一条两边都是民宿的巷子时,突然知道我的情绪来自于我的少年——我曾无数次在这样昏暗的夜里穿过我长大的村庄的巷道回家。那会巷道旁的土墙和沙溪的土墙在路灯光下摇摇晃晃的重叠在一起,徐徐晚风裹着蛐蛐的叫声向我扑来,我的肩膀开始长出稻田,在风里摇曳;一群蜻蜓从心脏里飞出,飞向月亮;脖铃声带着水牛和黄牛,从我身后出现,穿过我的身体,走进尽头。无数年少时村庄里不知疲倦的日子开始从天空中倾泄……
有人在离开故乡时,得到故乡。我一直对童年的记忆感怀,沙溪之前却并不曾真正得到它。它应该开始发芽,再长成枝繁叶茂的大树,供我喘息。
我还是要离开沙溪,就在明天中午1点,穿过来时的路,回到来时的地方,把马鞍放在脊背上,缰绳穿过鼻孔,认真欢愉,汇入马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