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到“呐喊”的城市

雅雅：

去奥斯陆的火车上我们遇到一些森林，因为想拥有更大的窗户于是去餐车寻找咖啡，不巧刷卡机坏了，列车长所幸请所有来寻找窗户的人都喝了一杯。在这座被唤作“通往北方之路”的国度上，你必须先经受寒冷的考验，感官就是这样，当下你能用上下牙齿之间不受控制地抖动诉说你的寒冷，而过后你只记得那种感觉，到底多冷？和其他寒冷的地方相比，究竟哪里更冷一些？都无法准确描述。

动物的本能被开启，只想钻进随便一个门洞里取暖，我们果然钻错了地方，抱着暖和暖和的心态闯入了一家冰酒吧。在异乡你更轻易地打破平时的循规蹈矩，去尝试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弥漫空气的肉桂、比如乌漆麻黑的甘草糖、比如永无止境的凉水、比如打开眼前这个冰酒吧的大门。

北北：

寒冷配上冷清，就是我对冬天傍晚的奥斯陆街头的全部印象了。

寒冷描述气温，冷清则用来刻画内心。太冷了！每一个毛孔都瑟缩着，一动也不想动。

我们刚刚守着便利店敞开着的大门吃光了一个培根热狗，厚厚的芝士和四溢的酱汁最终也没能使食物免于一瞬间变凉，冷空气像被刮坏了的橡皮艇，水一般猛地倒灌进来，让人容不得有一刻躲藏的时机。

导航跟不住我们，围着一个区域反复兜圈子，抬头看见马路对面还有一家酒吧亮着暖黄色的灯，赶紧推门闪身进屋，先暖和暖和再说。

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撤掉座椅和吧台，仅有的空间被一排排大衣和靴子紧凑地挤满，房间最里面有一道紧闭着的门，不锈钢把手闪着神秘的银光，它通往未知。

原来是一家冰酒吧！我们欣然接受了这次偶然的被“冻”消费。

披挂好装备，用力拽开厚重的门，我们从室外的天然“冰箱”一脚迈进了室内的人工“冰箱”：莹亮剔透的冰雕立在昏黄的灯光下，红酒满斟在冰做成的高脚杯里，桌子上铺着防滑垫，座椅上盖着厚羊皮……吧台、隔墙、桌椅，甚至连烛台和烟灰缸都是冰做的！如果烟头按进去会给烟灰缸烫出一个大洞吗？喝光了酒的杯子可以被我吃掉吗？透过隔墙能看见旁边座位上的人吗？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观察猜测，我们像是进错了房间的刘姥姥，一边飞速动着念头，一边抓紧一切时间用目光横扫……

打着哆嗦从冰酒吧再一次走出室外，心里暗骂着“暖宝宝”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人。

气温高的地方它煽风点火般地跟着发烫，气温低的地方它又一蹶不振，低温装死。一言以蔽之，周身残存的热量还得给僵硬的暖宝宝加热。

奥斯陆的公交系统统一用“#”表示。冷清的路上偶然开过一辆车身上只喷涂着“#”符号的公交车，看起来更像是：“由于过于寒冷，该页面无法显示”。

总之，对于两个远道而来，早已寒冷到“呐喊”的旅人来说，瘦落的街道、干枯的树枝、昏暗的街灯、冻结的路面、扑飞的鸽子、打烊的店铺……都像是一种热切的嘲讽。

来到奥斯陆，其实是专程向蒙克的表现主义作品《呐喊》致敬。出行前，我们就早早买好了姜饼小人图案的呐喊T恤，一下火车，便存了行李直奔挪威国家美术馆。

是的，蒙克博物馆里只有《呐喊》的草稿，国家美术馆里才有《呐喊》真迹。

谁的脑海里勾画不出这幅画的大致轮廓呢？就连emoji表情都收录了它。扭曲的背景配上极度变形的表情，震悚、恐惧、迷茫……各种复杂的情绪纠结在一起，冲破油彩的束缚喷薄而出……这样的画作实在深入人心。

是的，我们辗转奔波、风尘仆仆，在隆冬来到这座世界上纬度第二高的国家首都，疾步走在结了厚厚冰层的路面上，只为赶去一睹蒙克《呐喊》的真容。

然而声名远播的《呐喊》却并没有在国家美术馆里受到特殊的礼遇，熙攘的人群也没有过久地将它包围，就连馆内的地图都没有额外标注出来它的具体位置，我们险些错过了它，又特意找了回去。

很不起眼的一幅画，站在它的面前，意识里会自动滤去那些关于它闪耀的地位和煊赫的名头的标签，只是静静地凝视，周围的视野都变成了模糊的衬景，耳后的嘈杂都被按了静音。我努力想象它刚刚“诞生”时的场景，想象自己正站在蒙克身边注视一幅刚刚完稿的油墨未干的画，心里没有惊喜，也没有失望，作品还是作品本身，世界也还是世界小时候的样子。

越来越多人给旅行强加了太多的意义。“必做清单”、“不得不去”、“网红店打卡”……当旅行的意义委身成了微博上的“晒”，当所遇皆欣的旅程被“非做不可”的事情所绑架，我怕我们都会丧失沿途感知快乐的能力。

所以对于遥远寒冷的奥斯陆，占满我脑海的不只是那幅名画，还有更多清晰温暖的场景：我和悦雅全副武装地走在路上，猜测商店橱窗里的灯好像亮了一夜；我们站在台阶上拍照，淡紫色的晨曦渐渐在云里洗净散去；天桥上的鸽子一步一顿地为我们“开路”，我们跑进便利店里寻找臭鲑鱼罐头；渐渐地太阳出来了，晴空如洗。

圆顶教堂笼罩在金色里，歌剧院笼罩在金色里，我们坐在中央火车站的咖啡馆里，阳光打在我们脸上，我们也在金色里。

雅雅：

我凭借旋律记忆，认识了北北后才更加专注歌词。

原来在很久之前我的心愿单里就有一首叫做Olso的歌，我甚至不知道它就是在讲述在奥斯陆发生的故事，直到匆匆一瞥核实后才发现我们就身处此处，我们就在歌里，是不是正因为日子这样的巧妙才让我们趣味横生且热泪盈眶？

琴弦轻扫，高音点缀，男声开始讲述这个发生在青涩年华的故事：“那时我正看着一本书，一页页的日历如一本我们匆匆浏览过的小说，我圈出来的日子我曾轻而易举地挥霍掉，而这一刻也将如水流逝……”这不是我们每个人的故事吗？那些永远明亮到曝光的回忆，和一生一世的中学时光。

我们在便利店里坐了很久，置身远方的我们依旧在想远方，怀想遐想抑或遥想，在我们心中都有自己的答案。“我保持着冷静只为了让心中的温暖久蓄……”歌曲最后这样唱道。跳下椅子，出门左转，我们走向下一段未知的记忆。alcalc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