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印度拍了六张证件照

又有印度人夸我英语好，看来我的英语说得是真差呀，然而也并不能解决什么，想起来甚至还有一点儿后怕。

早上九点半，我把老樊和老王留在了酒店里，独自出门取钱、办电话卡。刚下楼，就有一个脖子上缠着围巾的男人缠住了我，他长得又瘦又高，活像一只印度羚羊。

“今天是星期天。”看到我在原地冷飕飕地绕了三圈儿，“印度羚羊”凑了过来。

难怪临街的商铺全都大门紧闭，看来注定一整天都不会开门了。

“你要取钱是吗？”

那还用问么，他明明刚刚看到我从一台ATM机旁走过来。

本来我并不打算理他，可是他看到了我住在哪一家酒店。想要在市中心的酒店里知晓一个外国人的行踪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我无奈地朝他耸了耸肩。

“其实我是想办一张电话卡。”

“哦，跟我来。”

“印度羚羊”做了一个所有印度人都爱做的，晃头的动作，也没管我同不同意、需不需要、跟没跟上，转身抬脚就走。

我站在原地稍微犹豫了一下。

大多数人应该还在享受周末，街道上空无一人。然而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于是我快步跟了上去。

“还有多远？”在随着他过了两条马路、绕了两栋长长的扇形建筑之后，我一边拼命地记着原来的方向和行进的路线，一边大声地问。

“马上，马上。”

这时，一辆突突车忽然横冲直撞地驶了过来，吓得我差点儿一个箭步，窜上去紧紧拽住“印度羚羊”的“后蹄”。

走啊，走，忽然，不知道又从哪儿晃过来一个人，头发用发胶向后梳得丝丝缕缕，乌黑得像趁手的鞋刷。这俩人就这样，默契得像接力选手似的，接力为我带路。“印度羚羊”停了下来，转身往回走，“鞋刷”则带着我继续向前，思路清晰地向我询问着绝不重复的问题。

又一番默默记路、疑惑询问、加油紧跟，过了好一阵，我们终于出现在一家“information”的门前。讲定好了价格、验正过护照、接受了老板对我口语水平的赞美，刚要掏钱，忽然想起来，我就是出来取钱的，钱还没取来呢，又不能刷卡，怎么办呢？接着找吧。

于是“鞋刷”又习惯性地一摇头，二话不说地把我领出了门。

绝大多数新德里的ATM机都很奇怪，他们在星期天也统统休息，机器旁边有专人把守着，见我推门进来，连忙摆手。得了，继续找吧，穿过一条斜巷，我们看到很多人端着一次性餐盘，站在路边吃着早餐，食物飘起袅袅的热气，油饼不断递送着面香。取钱的过程也颇费一番周折，然而无非是系统、额度、手续的问题。好在一切顺利，可是“鞋刷”并没有把我领回原来的地方。

“卖卡的老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知道的，周末这个时间通常都还在睡觉。”

站在一面拉下来的卷帘门前，“鞋刷”向我解释道。

难怪他之前一直在向我夸赞中国人勤奋、印度人懒呢！敢情他是在铺垫！于是我们站在路边一起等来了老板，陪着他一起开门、整理货架、打扫卫生，然后总算等到他掏出了整整一盒电话卡来。

太阳彻底升起来了，封锁了一夜的浓雾总算散尽，光线开始变得柔和，气温也升高了一点。

一辆水车小心翼翼地开了过来，依次为每家商铺送去一桶又一桶的水，在位于印度首都新德里市中心的康诺特广场，竟然还有很多地方没有通自来水。

“这个是干什么的？”

我指了指门楣上挂着的一串树叶，打算用闲聊打发等待的百无聊赖。

“这是芒果叶，张挂起来会带来好运。”

“为什么不能直接用你们的身份证帮我申请电话卡呢？”

“不可以的，系统需要上传申请人和办理者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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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拍张照片吧。”这一招是在印度迅速打开社交局面的方式。

“没问题，用我的再拍一张。”我们自拍了半天，申请的进度却丝毫没有进展，于是“鞋刷”又开始打视频电话，向他的朋友远程介绍我。

在印度办手续很有意思，作为女性，我所填的所有资料都需要填上父亲的名字，而不需要母亲的。如果已婚，则必须填写丈夫的名字。在印度，男人的社会地位果然更高啊，显得成年女性也好像只是“半个人”。

办卡进程丝毫没有推进，从我出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我有一点着急，爹妈还在酒店不明情况的等着呢！

以前看过一部印度电影，片中吐槽印度的通讯市场又庞杂又混乱，主人公还隔空对中国的“三巨头”表达了一下羡慕。看的时候我并不以为然，可是谁成想，这样的无序竟然有一天，也困扰到了来印度旅行的我。

摆在柜台的窄盒子里有超过四副扑克牌厚度的电话卡，它们分属于不同的公司。帮我申请sim卡的老板，像神鸟抽签算命似的，帮我即兴选择办理，然而一连试了五张，都注册失败，这意味着，我把所有的护照、签证、在国内以及在德里的信息，还有老樊的名字，从头到尾完整地填写了五遍，并且还靠着用于宣传的白板，一连拍了五次证件照。

办到第四张的时候，“鞋刷”也等不及了，提前回了information，独留我张望着门楣上挂着的芒果叶，期待好运垂怜。

可是当老板让我填写第六遍个人信息，并打算再次为我拍证件照的时候，我真的抓狂了，可是老板却显出一副又真挚又替我着急的表情，显然是特别想赚这笔钱。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他恳求道，显得很内疚。

好吧，好啊，我彻底泄了气，印度教给我的第一课，便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和无尽的等待。

至于“印度羚羊”和“鞋刷”呢？后来证明，他们其实和卖电话卡的老板一样，都只是朴素的老实人，“鞋刷”留了他的电话给我，表示在印度如果有任何事情，他都愿意帮我通过电话翻译，“印度羚羊”用手拦住我的电梯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向我认真拼写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