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火车历险记

尽管总以“火车迷”自诩，但在印度，我只主动乘坐了一次火车。仅有的一次体验证明，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印度火车！深陷于“单一故事”中的我们，“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然后顺理成章地把这四个字，和那些车厢外挂满人的照片联系在了一起。实际情况当真如此吗？事实上，如今的印度早已没有了挂火车的人群，这种情形，如今只有在孟加拉国仍能觅得踪迹。不过没有归没有，印度火车的车厢里，不至于人满到“为患”，但也绝对座无虚席。

唯有认清了“印度是一个仅次于中国的人口大国”这一事实，你才不至于对车厢里满满当当的黑压压人群表现得过于震惊。然而我们还是没能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在印度的三等一次又一次的暗暗惊呼。

“天啊，你看！”

“哇，全是人。”

“啊，你在看那边儿！”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不礼貌，我赶忙收敛了点儿，我也没有勇气再次举起相机。车里的人到是对我的反应却很淡漠，表情木然。

印度的车厢大致分为三等，这三等中，又有更加细致的划分。那是关乎风扇、座椅、铺位、拥挤度、舒适度和是否提供餐食的巨大分异，对于一等车票，火车站内甚至还设有专门的候车室。做为一个未婚的外国女人，我自然是万万不敢买三等车票的，于是只有在站台上张望的份儿。三等车厢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三等公民的待遇。车厢里并没有明显的座位，大家手拄着包裹席地而坐，干瘦的骨节从单薄的麻质衣料中各自突了出了，使空间显得越发逼仄。

黢黑的厢壁和黢黑的地面一样昏暗，再印上印度人黢黑的肤色，在室外强光的映衬下，也依然暗淡无光。或许是车里的空气太过闷人，很多人将头从被铁栏杆横档住的窗口中探出身来，面无表情的打量我。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横栏杆是用来干什么的——阻止人多时，有人从窗户上下车。

而我要乘坐的这趟车，是从德里出发，前往“粉色之城”斋普尔的。全程只有303公里，车程缺觉将近五个小时。这并不是最理想的车次，然而早在我提前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购买车票时，绝大部分的车次就已经售罄，只余后补票了。

所谓后补，顾名思义，就是当有人退票的时候，你才有可能获得当次火车的席位。可是购票系统同时显示了购票者目前所处的后补排序，我随便看了一下，基本上都是两百多！谁也没想到，我们自以为躲过了国内的“春运”，却在印度经历着终年如一的“春运”。

所以没有办法，我买了这趟车，买了这趟车上我能买到的最好的车票等级——3C。3C接近于国内的硬卧车，但空间更为逼仄。车厢内，每八张床铺组成一个“单元”，即侧面靠过道上下两张，过道对面，上中下共六张。

过道上的下铺和俄铁上的一样，不用时可以翻起来折叠成桌子。不过大家花了卧铺车票的钱，怎么可能愿意坐着呢，于是一上车就立马脱鞋，用最惬意的方式把自己放平。

本来我们也想躺一会儿，可是铺位上，只有空空的铺板，枕头、被子、床单，什么都没有。拿眼睛四处一扫，发现大家也没有，那就等吧，莫不是要等列车员来发？坐惯了东欧铁路的我认真地自圆其说。

等啊等，等售卖报纸、盒饭和热的玛莎拉奶茶的小贩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也没有等来抱着簇新、洁白、蓬松卧具的列车员。

是啊，怎么可能等得到呢，后来我们才发现，原来在每节车厢的末端，都有一个专门出租床品的窗口，嚯，这哪里是什么卧铺车厢啊，简直是座火车大巴扎除了人满为患，“大巴扎”里的气味也颇为混杂，那是混合着脚丫子、咖喱汁、烤饼、油炸土豆饼、汗水和破旧的布的味道。正在我拧起鼻子的瞬间，一只老鼠突然横冲直撞地跑出来给我“拜了个早年”，看到大家全都一副镇定自若、习以为常的样子，我也只好在心里偷偷地一排排咬着指甲了。

所以你其实可以想象，在这趟火车上，我丧失了在国内那种，一上车就手撕烧鸡、痛饮罐儿啤的好心情（当然，这种想法在印度也是很难实现的。

印度教徒严格禁酒，并且如素），除了喝水和与身边的乘客短暂地分享零食之外，只是默默地弓着腰坐着，默默地看窗外慢速晃过的荒田和沙地，看贫民窟里光着屁股玩耍的小孩，看油菜花明晃晃地耀眼，然后在心底里默默地虔诚祈祷，祈祷火车千万、千万不要晚点。

哦对了，火车开动的时候，绝大部分的车厢门竟然是不关的，看起来颇为危险。而且进站和上车都没人不查票的，难怪铁路的官网上一直售卖着和正常车票同价的“后补票”，其实凭“后补票”也可以随便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