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的故事必然伴随着光和影的两种侧面。人生亦然。有光明的日子,背后就必然有艰苦、阴霾的岁月。要在人生中追求“光”,首先要彻底凝视眼前叫做“影”的艰苦现实,就要鼓起勇气向前迈进。
有些建筑评论说,安藤对自己的定位是都市游击队,每一个项目都要打破陈规,树立新的标准和期待;每个项目的开始都像是一场战役。
而这,就像是他在做台湾新亚洲大学时写的《十年苦斗》,比起他的建筑风格,我们看到更多的是他所传达的个人精神。
这并不是一个由指挥官与服从命令的士兵组成的“军队”,而是一些怀着共同理想、信念和身负职责的个人,以自我为赌注为了生存,而组成的“游击队”——会自己判断情况,决定解决问题的方向,不断犯错不断前进,树立勇于承担后果的觉悟。聚集的是如此强而有力的个体。
在现实社会中,想要认真地追求理想,必然会跟社会冲突。恐怕大都不会如自己所愿,而过这连战连败的日子。尽管如此,仍然不断地挑战,就是作为建筑家的生存方式。只要不放弃地全力冲刺,总有一天会看到曙光。愿意相信这种可能性的强韧意志和忍耐力,就是建筑家最需要的资质。”
乌尔曼的《青春》里面说:Youth is not a time of life; it is a state of mind.
怀揣着这样的信仰,我们也开始了更深入的考察,依旧不是轻松地旅程,但体会到了更多在书本和网络无法抵达的深层次交流,解决了很多疑惑。
第五站:光之教会教会地点在大阪北部茨木市,在一处闲静住宅区的一角,仿佛是城市杂乱荒漠中的一处绿洲,裸露的混凝土表面展现出一种苦行僧般的朴素感。
总楼板面积只有五十坪左右,建筑面积约 113㎡,是一个与小区紧密连接的小教会建筑。仅能容纳100多人,当我们置身其中,就会自觉地会感受到它所散发出的神圣与庄严。
面向主路一侧的光之教会建筑立面面向主路另一侧的光之教会建筑立面在宽高同为六米,进深十八米的混凝土箱子上,斜着插入一片15度角的墙壁,内部地板从后方朝着正面的祭坛以阶梯状逐渐下降,因墙体的穿插形成了独特的空间转折,在里面祈祷的空间和外界之间置入了一个缓冲的空间。
再由坚实的混凝土墙所围合,创造出绝对的黑暗空间。
入口处出入口等主要的开口都集中于箱子和斜墙的交错之处,刻意压低室内的亮度。在这稀薄暗影中,光线从正面墙上穿透的十字形窗外投射进来,浮现出光线构成的十字架,是一种静寂的美,竟与枯山水庭园有着相同的气氛。
斜着插入一片15度角的墙壁(内部禁止拍摄,图片来源网络斜壁之间产生的廊道(内部禁止拍摄,图片来源网络随着阳光的角度变化,教堂内的十字架光影会随之移动、变形。
牧师的讲坛不是设在高处而是最低处,“人人平等”的空间体验才是教堂的精髓,而不仅仅是“光的十字架”。
那种庄严而美丽的,直捣人心的空间,用混凝土箱子就表现了出来,抽象、洗练和诚实的空间纯粹性,达成对神性的完全臣服,实则让我们为之惊叹,产生了一种接近上帝的奇妙感觉。
教会内部(内部禁止拍摄,图片来源网络在光之教会的建造之初,并没有充裕的资金,施工单位都很不愿意承包这种几乎没有期望利润的小项目,当时的市场还处于前所未有的建设热潮中,建材价格飘高,这个项目最大的难题是在预算上。
预算紧张,只能盖出单纯的箱型建筑。但要如何从这个箱子里,创造出让人感到“别无他处”的神圣建筑空间呢?教堂并非一般的建筑,而是让人们聚集和祈祷的场所。既是没有屋顶,雨天撑伞做礼拜,对于心灵的沟通交流应该不构成任何的妨碍。在那之前当做一间没有屋顶,晴空下的礼拜堂不也很好吗?
建筑在完成七成左右的阶段,是最有意思的。那当中含有一份粗狂而狂放的生命力”他甚至想做一件未完工的作品。在没有空调,四面都是清水混凝土的室内,只放着祭坛和长椅,就连这些长椅,也是廉价且有粗糙质感的杉木板,实在是非常紧缩物料,降低成本。像是在极度简朴的禁欲生活,有一种下意识的憧憬。
而反观教堂项目通常是超越单纯的功能性,其精神表现却备受期待,是在自我思想层面上极为重大的挑战。
从建造时间上看,光之教会是在海之教会之后开始建造的。同样是位于大自然的风景胜地,都是比较能够自由思考的建筑工作,而这个项目则在其中探究所谓的“神圣空间”更为重要。
反观海之教堂,是属于饭店附属的教堂,主要功能是作为婚礼会场,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宗教建筑,并非是人们聚会、祷告的地方。
联想柯布西耶法国的朗香礼拜堂,芬兰的奥塔涅米礼拜堂,都是在因建筑家的想象力所萌生的“空间”里,同心祈祷。这里,也需要创造出群众寄托心灵的教堂建筑。
而对比柯布的朗香教堂的光影,柯布的光线强烈而富有侵略性,安藤的光线则更温和幽深。
在精神和资金的双重挑战之下,从动工后开始约一年后的1989 年 5 月,光之教堂完工了(当然,是有屋顶的。
教会内部(内部禁止拍摄,图片来源网络心中抱持的意象是中世纪欧洲的罗马式修道院。将粗糙的石头堆叠成形打造出有如洞窟一般的礼拜堂。在那种简朴之至的空间里,强烈的光从没有玻璃遮挡的开口直接摄入,宁静的照映出地上石面的表情。
建筑的关键是,是否能让进入其中的人,长时间的铭记于心,不仅是感受到美,更要能震动人心,产生灵魂的对话。
而人的“信念”有超越经济局限的力量。
光之教堂的建设过程,建筑的故事必然伴随着光和影的两种侧面。人生亦然。有光明的日子,背后就必然有艰苦、阴霾的岁月。要在人生中追求“光”,受限要彻底凝视眼前叫做“影”的艰苦现实,而为了超越它,就必须鼓起勇气向前迈进。在信息进步、受到高度管理的现代社会中,我们似乎都被“每时每刻都要待在光芒照得到的地方”这种强迫意识束缚住了。
“什么是人生的幸福?一个人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待在光明之中。从远处凝望光明,朝它奋力奔去,就在那拼命忘我的时间里,才有人生真正的充实。”
光与影,就是属于安藤的人生观。
第六站:大山崎山莊美术馆大山崎山庄美术馆是关西实业家加贺正太郎先生的私人别墅。
这里原本是一座 20 世纪 20 年代建成的西式美术馆。
由此开始上山山脚处悬挂着绘制的山庄地图~在山坡顶端的美术馆,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山势陡峭,需缓步向前,我们在山腰处看到了山莊的拱洞,再往上走上几个拐弯就要抵达。
大山崎山莊的门型拱洞一路上满眼的翠绿,幽深而静谧,沿着山路内心盘旋而出的神秘感和好奇驱使着我们快步向前,每个转弯处都有新的风景,也有新的期待和渴望,好似即将抵达,但发现前方依然有转弯的惊喜和失落:惊喜的是这一路翠绿又有新的风景驻足观看,失望的是还未抵达终点。
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下,我们终于抵达了这座隐秘的私人美术馆—大山崎山庄美术馆。
5500㎡的私人庭园山手馆与原美术馆英式风格的建筑立面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私人庭园,山庄总占地5500㎡,地上大部分区域是栽满花草的庭院,随着四季变迁,庭院内景观各异。
我们抵达的时候正逢夏季,庭园中微有玉兰的香气,垂枝樱、八重樱、御衣黄等品种的樱花树开始露出微微的粉红之意,都在等待接踵而来的盛开季节。抬头看眼前的这座典型的英式建筑,即是大山崎山庄的本馆,背身为大天王山。山庄本馆的建筑分为两期工程进行,第一期主楼玄关大厅于1917年完成,以英国的矿工房屋为灵感所建;直至1922年起,开始第二期工程,采用的是英国都铎风格的半木骨造结构。
身处庭园中的我安藤在这里设计了一个埋入地下的新馆。
原来的美术馆,则被复原成刚刚竣工时候的样子,周围以樱花树和红叶衬托,行成一种新旧的对话。
地下新馆(地上视角混凝土走廊(地上视角混凝土走廊(地下视角由山崎一隅伸出狭长的混凝土走廊,这条通道从主馆的“山手馆”伸出来,以混泥土材质的通道与主馆连结,并以玻璃环绕楼梯的上半段,让参观者在下楼时,可同时欣赏两边植栽;下面便是安藤负责扩增半地下结构的新馆——地中馆(地下宝石箱);拾阶而下,尽头两侧嵌置罗丹的小型雕塑,经由一面拱形景墙两侧进入,身后便是一间地下画廊,馆藏两幅莫奈的隐藏睡莲,惊喜的是还有皮耶尔、莫迪里阿尼、毕加索的画作。
两侧嵌置罗丹的小型雕塑地下入馆处的拱形景墙一侧地下画廊示意图(内部禁止拍摄,图片来源于网络山手馆是位于地面一楼的建筑,采用箱型结构进行扩建。宝石箱与山手馆均为安藤的设计。
通往山手馆的欧式通道(地上视角这一片地域附近存留着许多和日本历史相关的遗迹。安藤将新馆埋入地下,表达了一种对原有建筑和周边历史文脉的敬意,让人们在若干年后来到这里参观时,不至于产生一种记忆上的断层。
第七站:司马辽太郎纪念馆司马辽太郎是日本历史小说巨匠,大阪人,他的作品具有如同亲历者回忆一般的现场还原感,其自在清晰的历史观深受日本读者信赖,被称作“司马史观”。
在日本有一个文化传统,名人去世后,家乡人会修建纪念馆以示怀念。
由此,便有了这座司马辽太郎纪念馆。
当我们穿过车流密集的主干道,走进普通的住宅区,路上并无标志性路标。在不经意间就望见藏入树木中的纪念馆建筑的景墙,有一种到普通日本人家中做客的随意感。
司马辽太郎纪念馆正门由正门进入,取电子票,我们沿着林荫小道走进了一片微型院落,与日式庭园的枯山水、茶庭等禅意元素不同,这里的庭园更加质朴随意,银杏、灌木、阔叶树,都能体现出春夏秋冬的变化风景,拥有一种势不可挡的生长活力,这种活力在阳光下衍射开来,融入周围的一切,在居民区中丝毫不显突兀,是不张扬不刻意的美感。
司马辽太郎书房外景穿过林荫小道,可隐约看到房高不及树高的玻璃房。便是司马辽太郎生前的书房。
向深处走几步便可看到纪念馆。圆形的玻璃房设计,树木环绕四周。
纪念馆外立面弧形的走廊创造出更加丰富的可能性,眼前的建筑主体被一侧为玻璃幕墙、另一侧为清水混凝土构成的弧形廊道围裹,长廊牵引着通向纪念馆内部。
弧形的走廊上的我玻璃的一侧被竖立的钢柱均匀分隔——是一层弧形的玻璃外墙,支撑着长廊里充足的日光,白天随着日照角度不同,会呈现出不同的风景;另一侧便是不加修饰的淡灰色混泥土墙壁、与自然相映成趣的和谐。影子在地上铺起一级级台阶,吸引着我们前去触摸历史的真相。一直走到玻璃回廊的尽头处,右手边便是纪念馆的入口了。
纪念馆建筑采取下沉式设计,地上两层,地下一层。有三分之二的体量隐藏在地下,外观整体建筑限高与周围建筑无异,实则挑高壮观。
由地下一层向上的我沿着实木梯向地下一层走,是一面落地玻璃墙,由不规则黑色线条勾勒出几何图形,排列连贯规律,阳光渗透进来,温暖柔和。
落地玻璃墙抵达地下一层的,一面约 有11 米高通天高的书墙紧靠墙面。在来的路上我们一直在讨论设想安藤会如何处理书架顶部与天花的关系。想来想去,实际的细部还是出乎我们意料。并不是书本上或空想中可以寻觅的,必须在实践中推敲与积累。
内部书墙(图片来源于网络3400多个书架格子,每个书架格子高宽为 330㎜*330㎜;一个格子里用 9 个盒子收纳着司马本人的藏书约有两万余册。地下一层的中央放置着一张椭圆形书桌,上面有写着来自世界各地参观者留言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留个言((*╹▽╹*)买了安藤手绘草图的明信片作为纪念,并认真盖上馆章到纪念馆里去看书,这样的场景和创新还是我们第一次见到,现在社会更重视“功能”“结构”“经济”等元素,并向我们灌输这样一种价值观。但是这里,就是对那种价值观的一种“抵抗式”创新。
如今,建在居民区中的纪念馆,也成为社区活动的据点。
司马辽太郎纪念馆的建筑总平图
第八站:兵库县立美术馆兵库县立美术馆位于神户,是阪神和淡路大震灾复兴的象征。
美术馆坐南朝北,南向为临海的一侧,北部与主干道接壤。当我们在走入正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一群神户小学的学生列队出门,海滨的孩子们皮肤晒出了健康的古铜色,欢笑的前行,不禁感叹,生活在如此美的美术馆周边,是多么幸福。
在临海一侧的我建筑基座部分由石块叠砌,由建筑体3个平行布置的玻璃箱体组成,远观大致可以分辨出这便是安藤建筑中的“大屋顶”建筑惯用手法。
3个平行布置的玻璃箱体大屋顶安藤在这里创造出了让人体验和玩味建筑的外部空间。他在混凝土盒子外再套上一层玻璃盒子,由玻璃和混凝土形成了二重皮膜,对建筑进行了全新尝试,创造出现代建筑中的“缘侧”(日本传统建筑里介于室内和室外的过渡空间)。
混凝土盒子外套上的一层玻璃盒子美术馆分两栋展厅间,其中一座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户外内向螺旋梯,形成雕塑型大地景。
在户外内向螺旋梯最底部的我门厅的氛围沉稳大气,激发人的感受能力,引人进入冥想世界。
在回廊上闭眼冥想,与建筑交流的我沿着楼梯重新回到建筑的中心,这才看清楚玻璃箱体的模样。通天的玻璃回廊从屋顶一直延续到地面,环绕展厅四周。在建筑的外部能感觉到明显的错层,这里在天然光的照射下十分明亮,光和影的游戏形成美轮美奂的景象,让我们不禁停下脚步,驻足凝望。
之字形楼梯展厅内部巨大的之字形楼梯,可以据此通达不同楼层。我们放弃了电梯,选择一步一步走入,观看每一层能看到的景象变化。
之字形楼梯上驻足凝视的我这座建筑不单是作为展览美术作品的场地而设计的,更是不同艺术方式相互融合的地方,虽然结构简单明了,却能感受到复杂多变的空间体验。
在安藤馆内研究并拍摄设计草图的我,窗外是艺术装置底层是一个安藤的特展区域。展示了一些代表作的设计草图和模型,对于本次考察有不可泯灭的重要作用,于是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边看边想,之前的四站的总图和建筑体完全展示在眼前的时候,会忍不住惊叹,即便是带着用脚丈量建筑的决心,面对大体量的工程,还是研究总图更加清晰,更着重研究了直岛的整体规划,为后面濑户内海的建筑之行做下铺垫。
下一站见~再次感谢私人摄影师、挑夫、肉身版谷歌地图、美食地图的徐先森,辛苦啦。
最后上一张他和他“兄弟”的美照~hhhhh
徐先森和兵库美术馆的蒙娜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