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y as you like”,小贩耸了耸肩,定定地看着我说。
这是无数个在印度讲价的瞬间。
别看各区域间的文化、风俗各不相同,印度的商人们讲起价格来,却有着举国的默契。“看着给吧!”他们匆匆丢下一句话,然后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你,像后台心情急切的候场演员,提前偷偷将剧场的幕布,掀起了一角。
“又来!”我在心里不耐烦地想。
在印度讲价,简直具有一种表演的性质,而且还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心理战。
如果你流露出哪怕一点儿的厌战情绪或者是一瞬间的手足无措,对方都会感到遗憾和惋惜。是的,那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绝世的武功高手刚扎稳马步,还没出招儿呢,就被对方反手一指,点了穴。
“三个,五百。”在斋普尔的琥珀堡,背着褡裢的小贩从身上掏出三个木雕大象,用中文对我们说到。
我们正在等即将走过来的大象队伍,所以没有理他。“香的。”他抬起手,自己夸张先夸张地闻了闻,然后把木雕往我们鼻子前凑。
我朝他的手上搭了一眼,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可能吧,五百卢比?三个!这也太便宜了!像这种做工的别说是三个,就是一个,也是物超所值了!
“好的木头。”小贩又把手中的木雕相互敲了敲,雕像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又拿眼睛在他手上快速地扫了一眼,大象表面涂了一层清漆,雕工也确实还可以,走了一路了,这种质量在印度,真的算是很不错了。
于是我开始在心里快速回顾着行李箱里的摆放情况,像叠俄罗斯方块或是推箱子游戏一般,在脑海里努力地腾着空间:挤掉袋子里的空气、把牛仔裤卷成筒状,又把感冒药外面的包装纸盒拆了下来。
远处的大象走得很慢,双耳呼扇呼扇的,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粗大的灰色尾巴不断地左右摇摆,活像钢琴旁摆放的节拍器。“OK,OK,三百。”小贩自顾自地做了一个忍痛割爱的表情。墨镜真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装备,全程我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那点儿小心思自以为无人知晓,可显然早已被小贩洞悉了一切。
我伸手接过木雕,好好摩挲了一番,嗯,确实不错。
“一百。”我微微低下头,把眼睛从镜片中暂时解放出来了一会儿,不容置疑地说。
在印度,几乎所有的开价都是商品原本价格的三倍以上,于是我也觉得大刀切白菜。
“no,no。”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我在脑海中松开了正奋力压缩着行李的手,往前挪了两步,继续等待象队。
“ok,ok,一百。”
“三个?”
“no,no。”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
“ok,ok。”
“三百,三个?”
“ok,ok。
”他扎着手立着,并未流露出无奈和为难的表情,看来我的价格还是给高了,现在倒是我开始感到无奈和遗憾了。
他依旧没有说话,扎着手耐心立着,我开始掏钱。
“五十,一百……”在印度只有一种钱,就是“正好的钱”,别期望对方会找零给你,除非有明码标价,不过除了个别餐馆,那种情况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喏……”我数出两张五十元的卢比来,他们又软又皱,赖趴趴地,像放久了的面团。据说一个地区的纸币情况,可以从侧面反应出当地的经济状况,想想还真是,在欧洲我从来没有拿到过这种像湿抹布一样的钱。
“no,no,一百美元。”去你的吧!我气得一扬手,把钱重新塞回了上衣口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这不是成心逗我玩呢吗?简直瞎耽误功夫!
“ok,ok,一百卢比。”他拽着肩上的褡裢,重新跑到我的身侧,仍然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得像在严格按照剧本对着台词。
“no,no!”我愤恨地挥了挥手,绕开他继续朝前走。
几乎所有的印度小贩都是一样的,最开始,他们显得礼貌、冷静、从容,但是一旦开始视你为目标,他们便会立刻显露出缠人的本性。
你喂过大鹅吗?对,就像是那种。无论你朝那个方向急转弯,他们都会迅速地重新掉头跟上来。
“ok,ok,一百。”小贩穷追不舍。
“一百,一百卢比。”小贩坚持不懈。
“三个,一百卢比,good price!”小贩绝不放弃。
去你的吧,我在心里暴跳如雷。一种被耍了的感觉被头顶高悬的阳光越烤越烈,这件事就像一面凸透镜,把我给彻底点着了。再也不信他们的鬼话。
琥珀堡的路面很宽,两侧的墙壁也出奇的高,让人看不出用意。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我们走到象道上去了,难怪一路上都是湿哒哒的象粪包和汩汩流淌的水渍。啧啧啧……
好不容易走回了正路,也不再有卖木雕的小贩缀行裹步,我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哎,等等,怎么前面又突然来了一波卖帽子、雨伞和玩具的人呢,嘴里也没玩没了地喊着“五百、五百”,跟复读机似的,看得我头皮发麻。然而彼时的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除了眼前的这些人,上山还有无数个手里举着相机,自称“阿里巴巴”的摄影师,等着为我们拍照、冲洗照片呢!
真是一山放过一山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