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两岸见闻｜3 平壤曼哈顿

去朝鲜，我无法使用以往任何的旅行经验，仿佛开启了一场古早之旅。

目的地离家只隔了一条鸭绿江，却像是跨过了一个世纪。当列车缓缓停靠在平壤火车站的站台，我像穿越宇宙黑洞般，经历了时光倒流，走出车厢仿佛走出时间舱。

在全球高喊着”与世界接轨“的时代声音中，朝鲜是少有的只走在自己时间轨道上的异类。除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它仿佛拒绝全世界的一切。

我们的朝鲜导游已经身着朝鲜族服饰在站台等待，迎接或者说接管我们的旅行团。此次的领队是来自朝鲜体育旅行社的小金导游，胖胖的体形说着流利的中文，随行还有一位年轻女导游，是旅游学院的一名大学生，这种组合几乎是每个旅行团的标配。

朝鲜族服饰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小时候就常见江边的游客穿着它花枝招展地拍照，只需要10块钱就可以在一块刻着“鸭绿江”的石碑旁、以鸭绿江大桥为背景留念。我们当地家庭的相册里几乎都会有这样一张照片，包括我。

天色已暗，火车站亮起了霓虹灯，将建筑最高处的领导人画像照亮。

朝鲜曾经的两位国家领导人亲切的微笑，这让我想到曾经有一只牙膏广告，画面是朝鲜人民高举两位领导人画像走方阵。在朝鲜，这两幅画像无处不在，地铁里、学校里、饭店里、每一个公共场所、每一个火车站甚至每个人的家里。他们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在身后凝视着你，仿佛在说“欢迎来到赛博朝鲜“。

朝鲜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平壤，另一个是平壤以外。平壤是朝鲜最大应该也是唯一的城市规模，谈不上繁华和热闹，但称得上是朝鲜的曼哈顿，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高楼大厦。

平壤火车站五颜六色的灯光照映在车身上，真有一种“摩登都市”的错觉。

随着大巴往酒店行走的一路，我门进入平壤市区，大街上的灯光很少，没有迷幻的霓虹灯，只有发出冷光的路灯和LED灯让黑夜愈加深邃，楼体在灯光的衬托下反而显得高大。

没有灯红酒绿的广告牌灯箱，只有克制又冷静的光线条，整座城市像是光绘出来的一样。即使周围再黑，领导人的画像必须是有光的，因为他们是全朝鲜的信仰。

我们按照指定好的路线行驶，沿途欣赏平壤的夜景，从大同江边的金日成广场到让朝鲜人民引以为豪的未来科学家大街。江边停靠着一艘游轮，导游说也可以坐游轮夜游大同江，当然这属于另收费项目。其实除了旅行团提供的常规游览项目，朝鲜还有很多隐藏的菜单外的体验项目。

例如赌场、国际商场、咖啡馆和酒吧，甚至可以去当地人的家里做客，参加平壤马拉松甚至跨年，在普通的旅行团行程里并不包含这些。另外，朝鲜是有智能手机和网络的，只是资费很高要200元／天（50M流量），也可以网购，但仅限于平壤，用的人也不多。

在入住酒店之前，我们来到一个类似国营饭店的地方吃晚饭，像极了贾樟柯电影里某个县城饭馆，走廊亮着类似90年代发廊里的魅惑灯光。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有着“朝鲜之光”称号的大同江啤酒，一杯下肚我感慨道“并没有我们鸭绿江啤酒好喝！”

吃完在朝鲜的第一顿晚饭后，我们就入住了一级酒店高丽饭店，平壤最好的酒店是位于羊角岛的特级酒店。但我们的酒店也很令人惊喜，房间还有一个阳台，窗外是郁郁葱葱的山林。

虽然朝鲜包括平壤都让人觉得基础设施比较差，反而吃住却很舒服。酒店里吃喝玩乐俱全，恨不得游客不用关心酒店外面的世界，踏踏实实待在这里。

导游提醒我们不要随意到酒店区域外的大街上走动，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们好奇心作祟密谋偷偷溜出去看看，也有人成功过，据说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朝鲜，一个“真实的朝鲜”。但当我们走到街边，在“危险的边缘”徘徊时，漆黑一片最终还是让我们知难而退。

“真实的朝鲜”到底是不是我们臆想出来的？总有人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街上的人是假的，橱窗是假的，恨不得树也是假的，我们其实来到了楚门的世界。但我看到了夜晚亮灯的小卖铺，年轻男女谈恋爱，游乐场的落日，这就是真实生活的样子，只不过他们活在自己的水晶球里。

无论怎样，天亮后先坐上大巴，在《卖花姑娘》的歌声中看一看朝鲜吧。女导游首先献上一首朝鲜民歌，欢迎我们来到朝鲜半岛。“我们的国土面积是22万平方公里”男导游开始介绍，这里他把韩国的面积也算了进来，在他们的认知中世界上只有一个朝鲜，只是现在南北还没有统一。

对于朝鲜的现状，以及与韩国的关系是大多数游客最关心的话题。他们很不喜欢我们说“韩国”，这意味着不支持半岛统一，于是我们改口“南朝鲜”才缓和了尴尬气氛。小金导游说，现在的朝鲜像一匹“千里马”正在高速发展，如曾经中国的某个时期一样处在过渡时期。他们很喜欢跟中国进行比较，我们也常说朝鲜像七八十年代的中国，但这个过渡时期未免有些漫长。

朝鲜至今实行的还是计划经济，老百姓的吃穿住行全部由国家分配，包括一切社会保障。房子是国家分配的，每个单元楼都会有一个类似楼长的人。每家人按辈份分房，年纪小的面积小，长子结婚后可以分到两室一厅的大房子，如果赡养长辈房子更大。车也是分配的，家用电器和粮食凭票领取，而看病和上学都是免费的，每个单元楼都设有一个医务室。通过了解，朝鲜的房地产正渐渐发展，现在也可以买卖房产，外国人也可以到开发区罗先进行投资。

从导游的描述中，会觉得朝鲜人民生活得很幸福，国家富强美好，田野里充满了希望。虽然我们都知道不尽如此，不同阶级的人生活环境完全不同，在朝鲜也一样。在物质缺乏的朝鲜，但能够生活在平壤的人也不是一般的人。

我们去参观当地的学校，学生的音乐表演是包含在行程单内的。也许这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但学生们仍很投入在每一场重复的表演中。朝鲜族的姑娘天生能歌善舞，她们在台上演奏各种乐器，唱着一首首歌谣。幕布上方赫然一幅标语“世上我们什么都不羡慕”，也真是符合朝鲜当下的意识形态。

除此之外，我们在平壤参观的景点多数围绕着朝鲜领导人金日成将军，从出生地开始到访了他老人家的一生，万寿台、万景台、纪念碑再到金日成广场，完全是一次红色之旅。白天来到金日成广场还是很壮观的，整个格局跟天安门广场类似，与巨高的主体思想塔隔着大同江对望，塔身由25550块花岗岩砌成，象征着金日成70寿辰和70年天数的总和。就连凯旋门的墙面也刻着金日成将军之歌，而所有朝鲜人民都将他的头像佩戴于胸前。朝鲜人极度崇拜自己的领导人，也希望外国游客能够给予同样的情感与尊敬。

我们在每个景点逗留的时间都很短暂，为了防止我们走远，女导游总是紧盯着每一个人，阻断进一步探索的步伐。相比于这些无聊的景点，我更喜欢观察平壤的大街小巷、街边商店和来来往往的人和车。

这里到处是单调彩色的楼房，看上去不是很现代，而是像我们一些老小区的步梯房，当然电梯房也是有的。朝鲜人很善用色彩，没有装饰图案，只有大面积的马卡龙色对撞，在阳光下颜色鲜艳又明媚，我称这种独特又复古的美学为像素风。

朝鲜美学还体现在无处不在的标语和板画，以及穿着套装踩着黑色高跟鞋的平壤女人。

在朝鲜半岛流传一句话叫“南男北女”，即南朝鲜的男人和北朝鲜的女人很好看。平壤的女人喜欢穿套装踩着高跟鞋，皮肤很好也很漂亮，带着腼腆的笑，一副都市丽人的模样。在朝鲜，女人参与了很多工作，不用说那些接待员、各个景点的讲解员，平壤的大街上有女交警，甚至还有守边疆的女兵。朝鲜很出名的牡丹峰女子乐团也经常代表国家形象出访国外，在朝鲜民歌中，也有很多关于朝鲜姑娘和郎君的故事。

并不是所有的朝鲜女人都会对你笑，除了那些涉外接待工作者，朝鲜市民是严令禁止接触游客的。就算是走在街上，他们也会面无表情从你身边走过，不会与你有眼神的交流。在饭店的不远处有一个挂着酒瓶的招牌，门口围着几个朝鲜男人，我猜那应该是一个卖啤酒的地方，便想要走过去看看，但却被女导游拦下“姐姐，没时间了快上车吧！”有好几次，每当我想要往前走走看看，她就会这样把我带走。

我们让小金导游带我们去做地下铁，虽然乘坐的是游客专用车厢，但也可以近距离接触平壤人民的生活。平壤地铁系统是世界上最深的，达200米，由中国和前苏联援建，参考了莫斯科地铁和北京地铁。地铁一共有两条线，票价5朝元任意坐，游客是不需要另买票的。

在平壤我们还有重要的一站，就是观看“阿里郎”大型团体操及艺术表演。以前就听说过很值得一看，但停演了好几年，这一次赶上建国70周年才又开演。当年，朝鲜为纪念金日成诞辰90周年，首次推出“阿里郎”大型演出，参与表演人员多达10万人，整齐划一的动作和手动背景板翻牌是特色。也许是为了迎合越来越多的世界游客，结尾处还会表演几个不同国家的代表歌曲。我们注意到，在观看表演的过程中，朝鲜群众十分激动，掌声热烈，可能是带着一种自豪感，这个演出还有一个名字“伟大的国家”。

平壤给我的感觉，是一个朴实而又带着多层次情感的地方，很细腻。回来后我看了很多关于朝鲜的影片，讲北朝鲜军人爱上男朝鲜财阀千金的《爱的迫降》，讲朝鲜间谍的《隐秘而伟大》，讲朝鲜脱北者的《豆满江》，讲朝鲜人民命运的《金姬银姬》。我很期待未来有一天，贾樟柯和毕赣能来平壤拍电影，或者鸭绿江两岸的故事，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朝鲜儿女》和《平壤蓝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