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花开（二）

木达

光琳的思绪从数年前初到此地的情景中回到了近旁的水岸，想着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去看看那燕子花的名所――大田神社。他跨过渠上小桥，进到了上御灵神社境内。神社中林木葱郁，甚至显得有些幽暗。这里曾是应仁之乱的勃发之地，当年的肃杀之气似乎还些许残留在浓荫蔽日的林木间。前朝的“御灵合战”（2021年）虽然已过去二百余年，在京都人的闲谈中却还像昨天才发生的情形一般。神社中除光琳外虽还有三两参拜客，仍然十分安静，能听到东边一隅有池水流动的声响。

寻着声响，光琳走到池畔，看到鸢尾花生于水岸旱地，因其是菖蒲花中早开的一种，因而也叫“一初”，此时已有一半将要谢幕。而水生的燕子花则从浅浅的池中探出新生的花影，正是陆续绽放的时候。在光琳看来，鸢尾花是有些过于张扬了，其花芯中生出泾渭分明的几片白羽，确是如鸢尾般漂浮多姿，加上花瓣上的点点纹路，是妩媚有余端庄不足。而燕子花则是细长紫蓝的花瓣中仅一笔细细白线带过，可谓不费装缀，优雅腼腆。于是，光琳更觉得要去大田神社看看那一片仅有燕子花的天然池泽。

穿过上御灵神社，光琳来到贺茂川岸边，过桥，沿河岸向西北方向步行。初夏的贺茂川，不浅也不深，不急也不缓，淡青色的水流顺着低缓的河道潺潺而下，似乎应和着岸边稀疏行人的脚步。行不多时，光琳就到了贺茂别雷神社的鸟居前。此处自平安京时代以来就是皇城的镇护神社，阶位甚高，现今的德川幕府也看重它是祈求胜利的名所。光琳想着自己没什么可要必胜的，过鸟居行过礼之后，便继续向东，到了数百米外此行的目的地――贺茂别雷神社摄社[1]之一的大田神社。这一处被传为燕子花的名所已有数百年历史，藤原俊成（1114-1204，平安时代贵族、歌人）在《千载和歌集》中咏出的那首恋歌为世人所传唱：

在神山（贺茂别雷之神的降临地）近旁的大田池沼，对着燕子花许下的爱的心愿，是如燕子花的颜色一般美丽而持久。

正因了这燕子花的短暂盛开，平日里清静的大田社聚集了不少参拜客。大家行过参礼后，都去到鸟居近旁的池沼，看那一片青空下的盈盈紫蓝，不知是水波在荡漾，还是燕子花在摇曳。光琳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打算绕着小池漫步一周。这一片池沼，说来也奇，单只生长着燕子花，没有其他打扰，景致十分单纯美丽。修长的叶是青绿色，而如薄绸一般的花正是以她自己所命名的杜若色，也是燕子花的汉名。池沼映着初夏的天光而显出黄绿色的粼粼波光，与满池的燕子花构成一幅色光斑斓的图景。

现大田神社大田神社境内的燕子花在2021年被定为国家天然纪念物。

光琳边走边看，以画家之眼看到了吴服上秀丽精致的燕子花图样，还看到了各类图画中所绘燕子花的景致――他们大多来自《伊势物语》中关于“八桥”的故事。向东行进的旅人到了三河国中一处叫八桥的地方。此地桥下的水流如蜘蛛的脚一般横行八方，要跨过八座桥才能通过此地，故名八桥。旅人下马，在水泽旁树荫下吃起了干粮，一边观赏那一片水泽中生长的美丽燕子花。于是，木桥与燕子花的搭配便成了“八桥物语”的象征。这个图样在江户初期很是流行，小到扇面、莳绘漆盒，大至衣装、屏风，都有燕子花的倩影。

光琳漫步池沼一周，赏足了初夏的风物，对此行很是满意，随后踏上了归途。

[1] 摄社即本社下辖小神社，通常祭祀与本社有关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