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还在路上(日本东京镰仓篇)

字号+作者:铁路小可爱 来源:[db:出处] 2021-03-03 16:41 我要评论() 收藏成功收藏本文

记年初二月的日本之行,此篇是下篇,关于东京镰仓之行。从京都搭新干线一路飞驰,夜幕降临之际到达东京。东京竟然不是印象中的钢筋森林,高楼不多但密度奇大。'...

记年初二月的日本之行,此篇是下篇,关于东京镰仓之行。

从京都搭新干线一路飞驰,夜幕降临之际到达东京。东京竟然不是印象中的钢筋森林,高楼不多但密度奇大。房密路仄人杂车稠的东京。几年前有个叫Michael Wolf 的摄影师因为影集压缩东京(Tokyo Compression)备受关注,他把镜头对准了每天上班高峰东京地铁里乘客的表情。我是到了东京才体会到其中的反叛和勇气,作为整体庞大中的异色,视线只能迂回,连对视都冒犯得很不要说拍照了。到了东京,明显感觉到住得地方更小,小空间的压迫感不利于休息,可能也有我本身睡眠质量就差的原因,我相信近几年室内设计中热门的求小也是为了从中得到大空间的感受。刚开始住在skytree旁边,店里的姑娘推荐我去附近一家叫竹末东京的面店,于是我在东京吃到了加了温泉蛋的同德兴。第一次去泡汤把鞋柜当成了行李柜受了店主白眼很是尴尬,泡完出来饮料售饭机只几步之遥,喝了瓶热饮,几乎坐地飞升。

搬到浅草寺附近,住处遇到的姑娘在布里斯班待过,她很喜欢Hungry Jacks 的汉堡:经常有一刀特价呀!她还对他们和Burger King 是一家公司的事实而惊讶不已。在中古店聚集区下北泽逛了半天,在涉谷跟着人流缓慢挪动,不远处桥下的流浪汉用英语向外国人倾诉政府的无能。春寒料峭,目黑川的樱花还没开,光生结夏家的阳台上晒着衣物。晚上想去西麻布的权八,杀死比尔的取景地,转了一刻钟也没找到地图上显示的公车线路,于是问路,路人姑娘善良陪我找方向继续迷路了很久,后来求助警察才找到站台。要不是门口店主和昆汀以及各明星名人的签名照,我还真看不出来杀死比尔是在这里拍摄的,不过人山人海等了半个钟只吃上几根鸡肉串。

正好朋友菜摘带父母游东京,于是捎上我,见他们之前中午吃了份海鲜丼,没仔细看菜单,以为点的是绿茶,结果端上了绿茶烧酒。我从国内带了一套天目送给他们,他们不会说英语,牛头不对马嘴地聊着。第一站去的是靖国神社,菜摘忧心忡忡:这个是路线包括的,没有办法……我说没关系,我不拜就是了。她告诉我神社里供奉的是所有为国捐躯的战士和军人,并不只是针对中日战争。右翼的车子到处转悠宣传天皇集权,我转悠着看橱窗供奉的插花,菜摘爸爸调侃道:这我也会啊。我们一边吃冰一边讨论插花,结论是:这东西大概没什么门道说得清。skytree里的电梯以四季为主题,阴天看不到富士山,菜摘告诉我工作日可以看璀璨夜景。她爸妈这对老夫妻非常在意迪士尼,贴着玻璃窗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还怂恿我去透明的玻璃走道看看,我大叫着无理无理还是拗不过他们。逛底下的土特产店,大叔拿光生同款太阳花头饰来戴,兴致勃勃要求拍照,问我要不要买什么带回去,我说有朋友很喜欢龙猫的东西,大妈急匆匆到处找,后来换我们去找她。

车上我们讨论asahi啤酒形状的大楼,旁边金色雕塑原本是企业文化中火的象征,因为太重,只能躺着,于是火变得像屎了……我为到处可见的宠物店而惊讶,菜摘告诉我:日本这里宠物可比小孩多多了,不是很疯狂吗?晚上一起去吃大阪烧,原来他们的吃法是蘸dashi一起吃,新食感。发现和大叔穿一样的分趾袜,他哈哈大笑:一续哒。大妈很在意夏威夷,夏威夷的汉堡店一定要进去看看才作罢,菜摘解释说是因为她哥哥在美国生活的缘故,所以跟美国有关的她都敏感的很。我倒觉得是她好奇心旺盛,看到店门口排队也要围观下,偶像握手会也要看一看,排队永远是另开一道,大概在静冈乡下待惯了也不喜欢束手束脚。离开的时候他们邀请我下次去他们家玩,大妈说着说着竟然泪眼婆娑起来。

去上野那天除了东京美术馆其它都没开放,看到有人拿哈苏相机拍紧闭的大门也是浪费。在这里见了老同学丰彦,他带我参观他的母校明治大学,正值入学考试,大门外人头攒动气氛紧张,我偷偷地说感觉反而很轻松呢,丰彦大笑。学校旁有个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都常光顾的饭店,工作人员让我们随意参观,还带我们去看文豪们都伏案创作过的书桌。之后去了神保町,编舟记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丰彦对神保町陌生得很, 于是专心当我的翻译,他告诉我独文学是指德国文学,而仏文学不是佛文学,而是法国文学的意思,露文学是指苏俄文学。逛了几个书店,聊了一些作品,丰彦很惊讶:你对日本文学了解比我多诶。偶遇在这里当老师爱好摄影的美国人,向我们介绍了一家藏品丰富的小店,我在这家店里看到了三岛由纪夫和寺山修司的签名本手稿各种周边,老板说他们还常接到海外订单。在浮世绘店,我闷头找歌川国芳的作品,丰彦想帮忙忍不住问老板:你们有没有妖怪的画啊?这个人喜欢关于妖怪的画……又去逛了几家中国书店,到处都是上世纪或上时代的四书五经诗歌词曲印本,也有门外贴着电影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和推拿海报的。

镰仓的江之电已经在民居小道和沿海公路间穿梭了一百多年,乘客大多数还是放学下班回家的本地人。去的那天太阳很好,二月份只穿短袖竟也不冷。午饭去了海街日记里的麻心餐厅,店主很喜欢麻,无论是菜还是甜品都会用麻。不远的长谷寺有个小坡可以看到镰仓海景,又一次遇到了游客问卷调查,可能是为奥运作准备。那个调查员问我:你知道日本旅游的官方网站吗?我摇头。他说:我也不知道诶。他还问我抽签抽到了什么,我告诉他又是大吉,前两天在浅草寺也抽到了大吉。他说浅草寺的大吉不太好抽呢。告别的时候他送给我一块寿司形状的橡皮。

穿过民居,来到镰仓文学馆,进门就被邀请抽签,签上写着摘自武者小路实笃的小说友情的一句话:本当の恋はあつかましいものには出来ない,后来才想起来因为是情人节,所以工作人员还在我的门票上敲了一朵玫瑰。之后读了那本小说情,找到了那句话,中文译为:厚脸皮的人搞不了真正的恋爱,还真不太像名言警句的样子。文学馆里展出夏目漱石川端康成小津安二郎等镰仓大师的手稿和日用品,休息室里人们热火朝天聊着。这栋和风西洋结合的建筑被三岛由纪夫写进了春雪。到北镰仓,下了站台进入找寺关门再找再关门的循环,不过在街头巷尾转悠时觉得在这里遇到清显和聪子也不会意外。江之岛看了日落之后回去又不可避免地坐错了地铁线路,渐渐地习惯不问路了,毕竟在这里人们害怕犯错杜绝犯错不给别人添麻烦对别人客气察言观色是最最基本的素质了。

在神乐坂逛了隈研吾的仓库型设计作品la kagu,在一家店里遇到二十多年前去布里斯班学英语的姑娘,还在一家叫紀の善的老店尝到了最好吃的抹茶甜品,也决定今年大概再也不碰抹茶。在浅草寺附近的拉面店,旁边坐着隔一年又来拜访的中国情侣,他们和店里满头大汗的煮面师傅们聊天,说下次来还会光顾,到时候也许就会有:你们很合适呢,在交往了吗,我们已经是夫妇了,这样的对话吧。去体验了日本的卡拉OK,各家风格并不相同,大概也是版权保护严格的原因,更喜欢Big Echo还原度高的伴奏。

在东京最后一天去了上野,又看到了出口静静站着化缘的和尚,这次成功进入了上野动物园。动物园可谓集孤独之大成的地方了,猴子们静静坐着低头看着地面,北极熊不停地挨个舔玻璃窗檐,小朋友对呆滞的猴子大叫chelo?又听到他们喊昏睡的犀牛malu君?大熊猫一直人气很高,一整天吃吃吃换姿势吃太阳高了躲起来吃还是有成群的大人小孩看得歪头入迷。东京都博物馆正好有个春日大社特展,祭祀仪式里有兰陵王戴着面具手舞足蹈,盔甲展馆人头攒动左拥右挤。东洋馆里有个和上海的联合展,梳理了东亚文明历程,从宇宙洪荒古生代天地初开恐龙还没来得及与三叶虫相遇唱游的寒武纪一直到近现代。楼上还有个董其昌展,不少人看得津津有味琢磨比划,还有偷偷摸摸拍照的。在底层第一次看到了中东佛像和埃及雕塑。有个科普中国占卜的小摊,工作人员极度热情,一定要帮忙算一次不够算两次,结果从尚可跌到了凶……

近几年养成观影习惯后,发现日本产出的电影,无论是数量,还是艺术水准,都很惊人。常走偏锋,可以很浓重,也可以很清淡,可以很诗意,也可以很病态,简洁得近妖,繁复得近神。今敏,汤浅政明,押井守,黑泽明,寺山修司,小津安二郎,成濑巳喜男,沟口健二,是枝裕和,安藤桃子,园子温等等的创作不乏摄魂级别疏狂率真颠覆三观的好电影。我常遥想那弹丸之地水草是如何丰茂才能哺育如此丰富的灵魂。

对日本产生真正浓厚的兴趣大概是从三岛由纪夫开始的,读的第一部是春雪,锋利的手术刀迅速利落地割掉自尊心肿瘤的那种清爽,他在金阁寺里说金阁是小到细微大到宇宙的美,他前期作品的美大概也是同理的,他能无意识地看遗体证明生存的残酷权利,也能把精神和肉体当作蔷薇花瓣翻来卷去,美如龋齿的讨论让人豁然开朗如神明降临,当时整段整段抄录了不少,也决心必一探究竟。一鼓作气又读了奔马,晓寺,天人五衰,摘录笔记本又厚了不少,三岛对唯识论大小乘区别论述很是费脑我头脑愚顽脑浆浸泡也悟不出来,不过对恒河和公主的描写以及对印度人轮回转生的讨论非常精彩,他说,岁月倏忽,一跃而就,生乃存在于内侧的死,我在摘录本上补了一句:是以向死而生。

不少人对于很多只能在日本看到的原属中国历史或从中国文化生根的东西心情微妙甚至不平,我倒觉得:至少没消亡,至少还看得到,至少这里的民众大部分还保持着对美的尊重和谦卑。从日本回来偶然看到一部88年中日合拍的敦煌,这部电影改编自井上靖的同名小说,他的灵感来自于敦煌古卷读到的无从考据的一段文字:维时景佑二年乙亥十二月十三日,大宋国潭州府举人赵行德流历河西,适寓沙州;今缘外贼掩袭,国土扰乱,大云寺比丘等搬移圣经于莫高窟,而罩藏壁中,于是发心,敬写般若波罗蜜心经一卷安置洞内;伏愿龙天八部长为护助,城隍安泰,百姓康宁;次愿甘州小娘子,承此善因,不溺幽冥,现世业障,并皆消灭,获福无量,永充供养。这封阴阳相隔的情书不仅引申出一个爱情故事,还有北宋与邻国的历史纠缠。当时西夏刚造出文字,片中野心勃勃的李元昊对赵行德说:语言没有优劣之分,弱者必须学习强者的语言,只有这样而已,但如果西夏征服了宋国,宋国的人就会争先恐后地来学习西夏的语言文字。这里的西夏大约意有所指地道出了日本的心声。

去往机场又一次搭错了地铁线路,在飞往澳大利亚的班机上我才想起来我忘了造访森冈书店。高兴就又跑又跳,悲伤就又哭又喊,那是上野动物园猴子干的事;笑在脸上,哭在心里,说出心里相反的语言,做出心里相反的脸色,这才是人,看不透。小津安二郎如是说。要我说,我还是做一只猴子吧,不过不是上野动物园里的那几只,我没看到它们又跑又跳,倒是静静地低着头一直坐着,我猜它们大概是人假扮的。所以我在离开东京的时候可能下意识舒了口气:还好我不长期生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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